第二天一早,祁峰开车回柏林,路上对安书华说:“要不我们转行学医吧,我不能再看着小述这样下去了,我们帮帮他。”
安书华疲惫地摇了摇头,将手放在祁峰手上:“没用的,外行人也许因为无知而无畏,你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研究,你知道的,我们帮不了他。”
祁峰恼恨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回到柏林后,安书华考虑了很久,决定将心中的想法告诉祁峰,作为一个母亲,她本能地感觉到祁嘉述的心理状态正处于危险的边缘地带。“小述可能需要看一下心理医生。”
他们为祁嘉述请了当地最好的心理医生,可医生连祁嘉述的面都没能见到。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周文韬打来电话,说他要结婚了。安书华病急乱投医,向周文韬说起祁嘉述的状态。她没打算真的从周文韬这里得到解决办法。可周文韬却说,心病还须心药医。祁嘉述的心药,就在国内。只是,他得想个办法把祁嘉述送到他的“药”面前。他给祁嘉述打电话,电话没人接,给祁嘉述发邮件,邮件一直处于无人回复状态。祁嘉述对于他要结婚这事无动无衷,完全没有回来参加婚礼的意思。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托安书华给祁嘉述带话,说国内有个团队,针对亚洲人的体质和生活环境,在早发型阿尔兹海默症的研究上有了最新进展,由于相关单位是涉密单位,所以研究成果还没有在国际上公开发表。这个团队和周文韬之前就读的医学院正好有一些合作项目,如果祁嘉述回来参见婚礼,在婚礼上能见到这个团队的核心成员。这个谎言编得有模有样,起初祁嘉述是不信的,安书华适时地添了一句:“如果是假的,对你的研究并没有实质影响,可如果是真的,错过这次机会,可能要花更多时间来弥补。”
她知道,祁嘉述现在最在乎的是时间。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会尝试。周文韬曾经说过,萨爽母亲去世时不到三十岁,外婆则更早,不到二十八岁。有个时间点,一定清楚地写在祁嘉述心里,所以他才没日没夜地待在实验室里,不肯浪费一分一秒。这次回国,如果真能见到萨爽,她希望现在的一切能有所改变。哪怕萨爽过几年罹患和她母亲一样的病,只要祁嘉述愿意放下执念,选择和萨爽一起生活,那她和祁峰仍旧会全力支持。眼下的境地,她唯一希望的就是祁嘉述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人终归是有局限的,虽然人类的进步,靠得是勇于突破,但所有的进步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所有因素加起来,方能推动历史向前迈进一小步。如今祁嘉述想要仅凭一己之力,解决百年间都无人克服的难题,她担心,这样疯狂的决定最终会让他走上极端。从童年到少年,因为体内变异出的特氏I型朊病毒,祁嘉述无法像别的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地和同龄人一起玩耍,这让安书华抱憾多年,她不想再看他以更加孤独的方式度过人生最美好的青年时光。萨爽的出现,或许不是偶然。三期治疗之所以能取得明显效果,主要归功于从萨爽体液中分离出的细胞样本。如今祁嘉述体内的特氏I型朊病毒进入休眠期,虽然不能保证永远不会再发生免疫应答,至少他已经获得了正常生活的机会。可他放弃了这个机会。他把萨爽的细胞样本带到实验室,甚至违反实验室规定,私自从体内取出了部分特氏I型朊病毒样本,企图从中发现两者之间的联系。那次取样,差点让三期治疗功亏一篑,祁嘉述一连发了两天的高烧,所幸退烧之后病毒继续进入了休眠期。安书华在病床前苦苦哀求祁嘉述放弃,米雅也红着眼睛从旁劝说,可祁嘉述却用高烧后干裂的嘴唇轻轻说,他相信早发型阿尔兹海默症的秘密,就藏在他和萨爽的细胞样本中。安书华瘫坐一旁,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