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唱比赛前的最后一次排练因为劳琳的突然离开而不得不提前结束。和秦争鸣结伴回家的路上,萨爽以为是因为自己总唱错拍子,劳琳才负气离开,心里不免有些歉疚,对秦争鸣说:“争鸣,要不我跟老胡解释解释,干脆我就不上了,别到时候真拖了咱们班后腿。”
“老胡肯定不会同意的,”秦争鸣说,“要不到时候你干脆就只张嘴,别出声。”
“啊,可我唱着唱着忍不住就出声了,”萨爽很是懊恼,“我怀疑我比别人的反射弧长,每次看到劳琳的手往另一边挥的时候,我也知道该停了,可我就是比别人反应慢,总得过一秒才收,我是不是真的没有音乐细胞。”
“你才发现啊,”秦争鸣笑着瞅她,“我建议你除了《知心爱人》,还是别轻易挑战其它歌了,别为难自己。”
“哎呀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安慰安慰我嘛,”萨爽半生气半好笑地探出胳膊在秦争鸣手上拍了一下,“我就是不信邪,我怎么可能一点音乐细胞都没有。”
“知足吧你,你好歹还有运动细胞,”秦争鸣怕跟萨爽撞到一块,把车头往一旁拐了一下,“既没音乐细胞又没运动细胞的大有人在,你好歹已经占了一样,就别要求那么多了。”
说到运动细胞,萨爽又想起那天的足球赛。这几天她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件事,可还是免不了常常想起当时在场边干站着的滋味有多难受。现在她已经对祁嘉述的提议感到害怕了,不是怕自己踢不好,是怕自己一旦开始就再也收不了手了。在学校里踢球,无所谓上不上场的问题,只要她想踢,随时都能上,所以她还没体会过想上场却上不了场的滋味。那天上不了场才让她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时候其实固执得吓人,只要看着球在场上,就忍不住想亲自上去把它抢到自己脚边。那种强烈渴望拿球的感觉实在太吓人了,仿佛身体里有一股扑不灭的邪火,在这股邪火的驱使下,她都快认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本来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怪到代晨身上,可她临走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一肚子气,一点好脸色也没给代晨,明明赛前还态度很好地说没关系,自己不上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比赛一开始,就被一股邪火搞得走火入魔六亲不认了。回想起当时的感觉,萨爽一阵后怕。如果真像祁嘉述说的那样,以后走职业足球这条路,那除非她每次比赛都有足够的上场机会,而且还必须是首发阵容,不然她在场边能难受到把五脏六腑都搅烂,说不定还会因为上不了场就满肚子火气逮谁喷谁。这样不行,她都无拘无束十多年了,要是被这么个东西给套住了,以后还怎么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所以后来祁嘉述再跟她说起踢足球的事,她都打个哈哈蒙混过关,刻意回避“踢足球”这三个字,不想放弃眼前无欲则刚的闲散状态。踢球这事,课下踢一踢就行了,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不用听任何人安排,跟男生们一起踢也不用怕会伤着谁,还能踢得尽兴,不图别的,就图个乐子。至于当职业足球员,就跟小时候写作文说人生理想是想当宇航员一样,全当是不懂事的时候做的一个十万八千里远的梦吧。晚上回了家,祁嘉述又给她打电话说起踢足球的事,萨爽有心想岔开话题,就煞有介事地向祁嘉述咨询了一下自己到底要不要退赛的事。祁嘉述说:“你真的不希望拖班级后腿?”
“对啊,”萨爽点头,“虽然我没指望能在这事上出多大力,可要是因为我没有音乐细菌,就让咱们拿不上名次,那我也挺过意不去的。”
“胡老师那边,你解释过了么?”
“没,准备周一说呢,也不知道老胡能不能理解我的一番良苦用心。”
祁嘉述顿了顿,说:“你希望咱们班能拿名次吗?”
“当然了,全班人都一起排练了这么长时间了,要是到时候连个名次都没拿,”萨爽把头靠在萨小鳄的肚子上,“那也太没劲了,老胡肯定会伤心欲绝。”
“拿名次的事,我可以想办法,”祁嘉述说,“那现在,可以说踢球的事了吗?”
“啊,”萨爽干笑了两声,“踢球……有什么事啊,现在是合唱比赛的事比较急迫,你说是吧,今天劳琳都因为这事……”“到时候咱们班会有钢琴伴奏,”祁嘉述掐断她的碎碎念,“这算是一个亮点,除此之外,你再把声音收一收,按现在的排练水平,咱们班拿名次不是问题。”
“钢琴伴奏?”
萨爽想到祁嘉述家里那个大钢琴,“你的意思不会是……你到时候要弹钢琴吧?!”
“嗯。”
祁嘉述说。萨爽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那咱们班肯定能拿名次啊,你可是学校的红人,对了,你弹得怎么样?”
“还行。”
祁嘉述说。萨爽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比了个大拇指:“你嘴里的‘还行’就代表‘很棒’,行,那我就放心了!”
“所以,你可以先把合唱比赛的事放到一边了,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祁嘉述说,“明年五月份有全国青少年足球锦标赛,如果你能拿到不错的成绩,高考就可以报一流大学的足球专业,到时候文化课成绩的要求会降低很多,等上了大学,你可以继续参加全国大学生足球锦标赛,然后签约职业足球俱乐部,以后可以参加中乙、中甲、中超联赛,真正开始职业生涯。我已经调研过了,参加明年……”“等一下,祁嘉述,你先等一下,”萨爽捏着萨小鳄的头使劲揉了几下,有些不确定自己接下来的话会不会让祁嘉述生气,“我还没想好以后要踢足球……我觉得吧,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萨爽,不要逃避,”祁嘉述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生气,但音调比平时多了些变化,“你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你刻意捂上耳朵不去听,以后再想起此刻所拥有的选择权,会后悔自己的犹疑不定。”
萨爽停下揉捏萨小鳄的动作,眼神忽然有些放空,脑子里远远地响着一个声音:你会后悔吗?随心所欲的生活确实很吸引人,可放弃对自己具有致命吸引力的东西去过另一种看起来更容易的生活,真的就是随心所欲吗。真正的随心所欲,应该是时刻对内心保持忠诚,不欺骗自己,不逃避自己,用飞蛾扑火的态度去勇敢面对内心真正热爱的东西。如果心里一点有重量的东西都不装,那活着就变成了一种虚无的概念。只有心里有分量,脚步才踏实。萨爽脑子里横七竖八地想了很多,某一瞬间忽然想通了,心里一阵轻松,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萨爽,睡了吗?”
手机搁在床上,那头响起祁嘉述轻缓低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