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嘉述虽然勉强答应了合照，但表情依旧很抗拒，老板娘都已经站起来走到他旁边了，也不见他往里让一让。萨爽尴尬地抿了抿嘴，干笑两声后尽力打了个圆场：“大姐，他有洁癖，你看我俩一起吃饭，他都离我远远的……”“哎没事儿，就这么拍也挺好，看起来自然，”老板娘站在旁边高高兴兴地举着手机跟祁嘉述自拍了一张，拍完对着手机上的照片感叹：“啧啧啧，小伙子真帅，跟明星似的，这下对门那个雅芳就没话说了，我这照片可比她那张高级多了，哈哈哈哈……”萨爽从老板娘一连串的笑声里嗅到一丝不妙：“大姐，你刚才可答应了，不把照片传出去。”
“放心放心，姐说话算数，”老板娘把手机举到萨爽跟前，“这照片不发给别人，只给那个雅芳，就对面奶茶店那个老板娘看一眼，馋馋她，发给她我还怕她把自己给P上去呢。”
老板娘一脸兴奋地拿着手机走了，萨爽想到待会儿结账的时候直接能打五折，心里美滋滋的，抬头一看祁嘉述，这位拔树红人明显没她这么开心。“哎呀，别担心，老板娘不会传出去的，”萨爽秉持着现在应该赶快献殷勤的觉悟，帮祁嘉述把餐具拆开摆好，“你想，咱要是死活不让拍，再得罪了老板娘，万一到时候她往咱的饭里吐口水怎么办，我倒是没事，顶多觉得恶心，你可就危险了。”
萨爽表情认真，一口一个“咱”，仿佛像吉祥物一样跟人拍照的不是他一个人，是“咱”同甘共苦一起拍的。可话说到位了，她的表情管理却不够到位，只认真了几秒就忍不住咧开嘴偷着乐，只差把待会打五折这句话写在脑门上。祁嘉述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喜欢吃冷面？”
“对啊，”萨爽使劲咽了咽口水，“不是一般的喜欢，是能把自己吃到撑死的那种喜欢。”
店里的服务员陆陆续续把肉和各类韩式小菜端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萨爽总觉得送菜的这几个服务员好像是商量好了，还排了个顺序，挨着来送了一遍菜。应该是来观摩祁嘉述的。说来也奇怪，原先她还怕别人因为拔树的事就把祁嘉述当成怪人看，不过就目前老板娘和她周围人的反应来看，大家伙倒是挺能接受祁嘉述这点特殊技能的，比起讨论祁嘉述的力大无穷，大家明显对这件事引起的热闹更感兴趣，看祁嘉述的眼神都像是看明星一样，没有恶意，只有单纯的好奇。她还注意到，比起其他桌，她跟祁嘉述这一桌的烤肉纸换得格外勤，基本是刚需要换就立马有人过来换，仿佛时刻有人在盯着他俩。这VIP待遇，实在有点过于夸张了。萨爽一边大口吃肉一边提心吊胆，总觉得这伙人下一秒就会一窝蜂涌上来要求跟祁嘉述合影。这顿烤肉吃得像打仗一样，俩人都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就吃到了尾声。比起萨爽，祁嘉述像是只来走个过场，无论是烤肉还是赠送的小菜，全都是只尝一两口就不怎么动了，仿佛对食物完全没有兴趣，只是为了陪萨爽吃饭才时不时夹一块肉吃，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给肉翻面，再把熟了的肉夹到萨爽盘子里。萨爽一边说着够了够了一边埋头大吃，吃到后面额头上都冒了汗。肉消灭完，烤炉终于关火了，萨爽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子上的汗，看到祁嘉述的盘子干净得像是从来没用过，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开了个头：“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呀？待会儿我们再去吃点别的吧，吃你喜欢的。”
祁嘉述笑着摇头：“我在家吃过晚饭了，不是很饿。”
“啊，咱们不是说好来吃烤肉吗，”萨爽把纸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你怎么还在家吃了。”
“……抱歉，”祁嘉述语气很无奈，“今天我妈亲自下厨，如果我晚上不在家吃的话……”“我懂我懂，”萨爽立马点头，“你做得对，不能辜负你妈妈的心意。”
“不是，”祁嘉述笑了笑，把没说完的半句话补全，“她会在家里传播八卦。”
萨爽被“八卦”俩字噎了一下：“那你吃完饭怎么出来的，你妈妈没问吗。”
“晚饭后的时间属于我的个人时间，”祁嘉述把早就放在一边的冷面放到她面前，“她不会管我太多。”
“噢。”
萨爽低头吸溜了两口冷面，心里有点七上八下，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挺怕被祁嘉述的爸妈知道他俩的事，虽说她跟祁嘉述也没怎么样，但她还是莫名心虚。可能是因为她确实对祁嘉述有歪心思吧。“对了，上次你不是说……”萨爽低着头表情忸怩地拿筷子戳了一下碗里的苹果片，“想和我上一个学校吗，我想了想……也不是完全不行。”
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祁嘉述。原以为祁嘉述听到这话会很激动，毕竟俩人之前还因为这事生了好长时间的气，这会儿她终于开悟了，祁嘉述应该会倍感欣慰才是。然而，祁嘉述的反应并不像她预期的那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见祁嘉述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暗下去了。“萨爽，”祁嘉述很正经地叫了她一声，“考大学的事，你听从自己的内心就好……之前是我太自私，不该随便要求你做什么，你把那些话忘了吧。”
萨爽心里一咯噔。祁嘉述该不会还在记仇吧，虽说上次冷战因为突然出了拔树那事，最后也没战出个结果，但她一直以为祁嘉述的气已经消了，现在俩人可以当面锣对面鼓地好好讨论一下这件事。“祁嘉述，”萨爽也很正经地叫了他一声，“你是不是对我没信心啊？其实我也对自己没那么高的信心，但我们可以折中啊，你要去北京上大学的话，我也可以去，就算考不上你去的学校，我也能报别的学校，肯定有我……”“萨爽，”祁嘉述打断她，“真的不用把我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未来还很长。”
你是自由的。我能陪你多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希望，你能永远自由。萨爽愣愣地看着他，连冷面也顾不上吃了，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把筷子搁到碗上：“什么意思，你不希望我跟你一起去北京？”
祁嘉述定定地看着萨爽，眼睛像是在说话，嘴却始终没动。气氛突然降到冰点，烤炉的余温像是被冷面一瞬间吸收殆尽，两人之间只剩下看不见的僵持对峙。萨爽的眼睛在坚持追问，祁嘉述的眼睛在不断躲避。一个回合结束，祁嘉述败下阵来：“不是，我只是不想你那么累。”
也不想你放弃原本的生活节奏。想踢球就踢球，想上课走神就上课走神，想睡觉就睡觉，哪怕最终考的是名不见经传的大学，起码人生这三年，你是快乐的。“可是，”萨爽很认真地看着他，“如果现在不受点罪，以后我们就会离得很远，连见面都困难。”
祁嘉述低了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后”这个词，他也曾认真看待过。当生命的终点还很远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眼前的快乐是暂时的，以后的大把人生才是真真切切应该抓住的，牺牲眼前的快乐不算什么。可这个终点突然若隐若现地出现在眼前时，他才意识他所谓的牺牲连前提都不具备。他没有那么长的以后，那些被他赋予了很多想象和希望的“以后”，已经缩地成寸，小到连三五年的可能都装不下。但萨爽不是这样，她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她会有很好的“以后”，她的人生安排不需要，也不应该跟他挂钩。“萨爽……”祁嘉述抬起头。“我不想那样，我不想离你很远，”萨爽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我想以后每天都能见到你，就算不能每天都见，至少也要想见就能见，所以我必须和你在同一个城市。”
萨爽的语气很坚定，祁嘉述没料到她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蓦地一阵鼻酸，低着头用力睁了睁眼，努力把来势凶猛的眼泪硬给憋回去了。是啊，萨爽一直都是这样，真诚，勇敢，且毫无保留。可他已经变得胆怯，懦弱，患得患失。他做不到像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