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预备铃响还有不到一分钟,冯登踩着点往教室跑,刚到前门就见萨爽拿着笤帚在门口打扫卫生,咋咋呼呼地打了个招呼:“呦,爽哥值日呢。”
萨爽抬头瞥他:“怎的,你想来帮个忙?”
“呃,那还是不必了,”冯登像阵风一样闪进教室,“劳动最光荣,光荣的事必须留给您。”
到了座位上坐下,发现同桌还没来,冯登转头在教室里找了一圈,嘀咕道:“奇了怪,班长下午怎么还迟到了。”
萨爽拿着笤帚顺着过道往后走,冯登探过头来问:“爽哥,班长呢,不会是午休睡过头了吧。”
萨爽耷拉着脸:“你以为争鸣是你啊。”
冯登看她脸色不太好看,心想咱不敢惹这姑奶奶,陪着笑说:“那必然不能,咱哪能跟班长相提并论啊。”
萨爽懒得理他,把打扫卫生的工具往后门一扔,心情沉重地回了座位。原本就担心祁嘉述,现在争鸣也不知道哪去了,教室里的空气好像都变了味,吸一口就感觉心口堵得慌。方阔还心很大地趴在桌上睡觉,萨爽抬脚踹了一下他的凳子:“别睡了,打预备铃了。”
方阔趴着不动,一只手伸到后面冲萨爽比了个中指,赶在萨爽要掰他指头之前又赶紧缩了回去。许知琢回过头来,问萨爽:“班长刚才……站这干吗?”
萨爽拄着下巴,一脸的忧心:“不知道啊,我一睁眼就见她在你跟前站着,还没回过神呢,她妈就把她拖走了。”
说话间,上课铃响了,秦争鸣低着头从前门进来。萨爽伸长脖子叫了她一声,没见她应声,心里更担心了,正想去前面找她,胡谦从门口闪进来,急匆匆扔下一句:“学校开会,这节课自习,班长上来看一下纪律。”
说完就闪人了,留下一屋子半睡半醒的学生。片刻后,教室里爆发一阵压着声音的欢呼,方阔也不睡了,坐直身体吹了声口哨,把手机从桌洞里摸出来,大摇大摆地开始玩游戏。秦争鸣抱着书上了讲台,头始终深埋在胸前。下面的人都在低声说话,她恍若未闻,手里握着笔低头写个不停,许知琢远远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他不确定秦争鸣现在这幅表情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趴在桌上午睡的时候,他做了个噩梦,梦到十岁刚去他姑姑家。他姑父在某个炎炎夏日的午后把他从床上拖起来直接抡到地上,粗声大气地支使他去买酒。他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后脑又挨了一巴掌,眼前直冒金星。他握紧拳头想揍他姑父,结果被他姑父一脚踹到门外。倒地的时候,他抓到一个人的手,这人拉了他一把,还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他正要回头看,耳边一声巨响,他猛然从梦里醒过来了。睁开眼的时候,秦争鸣在他身边。他眼看着她被她妈拽走,脑子里嗡嗡响了半天,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会儿秦争鸣坐在讲台上,他能看出她的肩膀一直绷得很紧,手里的笔像要被捏断一样,写字的力道看起来能把纸划穿。班里人因为突然送上门的自习课而兴奋了几分钟,不过兴奋劲一过,就各自埋头做题去了,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萨爽伸长脖子往讲台上看,心悬在嗓子眼,总觉得争鸣不对劲,看着看着,秦争鸣手里的笔突然停住不动了,紧接着,争鸣的肩膀突然开始轻轻颤抖。萨爽腾得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迈步,许知琢突然抱着一摞书往讲台去了。“哎,”方阔从游戏中抬起头来,“老许你干吗去。”
许知琢已经站到讲桌前,班里人的目光全被他挡在身后:“班长,我坐这,你回座位吧。”
秦争鸣抬起头来,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突然就扛不住重力,很快顺着脸颊滑到了下巴上,许知琢的脸在泪光中变得模糊一片。许知琢把书放下,用手背在她下巴上轻轻蹭了一下,悬着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滴落到书上就被他半道劫走了。秦争鸣迅速用袖子把眼泪擦干,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班里人还没弄明白眼前是怎么个情况,讲台上的人已经换成了许知琢。秦争鸣抱着书回了座位,刚一坐下,冯登立马凑过来:“班长,学委怎么把你的位置给抢了?”
秦争鸣低着头不想理他,他又把手举到脸侧:“不过我还是坚决拥护你为自习课唯一守护神!”
秦争鸣还是不理他,翻开参考书继续做题,泛红的眼眶正慢慢回归到正常颜色。冯登吃了个闭门羹,只能老实了一会儿,结果五分钟不到,他又凑到秦争鸣跟前,小声问:“班长,听说你跟方总中午去医院了,咋样啊,咱们那祁爷还好吗。”
“你听谁说的?”
秦争鸣抬眼看他,虽然眼眶还微微泛红,但视线比平时犀利很多。冯登被她盯得一阵心虚,舌头在嘴里打转:“也没听谁说,就刚才上楼的时候,听三班的人说爽哥下午是跟你俩一起来的学校……”越说越心虚,最后咽了咽唾沫,挤出了最后半句:“……所以我就大胆假设,然后向你小心求证来了……”秦争鸣收回视线,不冷不热地说:“祁嘉述还在医院输液。”
“这么严重呢?”
冯登表情夸张,“都输上液了,咱们祁爷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回应他的是笔尖从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冯登秉持着八卦至死的精神,大着胆子又跟秦争鸣搭话:“班长,你说咱班这祁爷他真是凡人吗,上午看见男厕那窟窿时,我这小心脏都差点停跳,你说得多大劲才能把厕所墙给踹个窟窿出来。要说这祁爷也是个奇人,不管从哪方便看,那都是校园传奇人物,你是不知道他现在火成什么样了,无论是去厕所还是去食堂,到哪都能听到别人谈论他,那个偷拍他上厕所的高二小子,好像叫李伟来着,现在都快被大家的唾沫星子淹死了,据说学校也把他叫过去了,估计还要因为这事记处分呢,咱祁爷倒是不用背处分,说不定赔厕所的钱也有那个李伟跟他均摊……”“说完了吗?”
秦争鸣转头盯着他。“说……说完了,”冯登被她盯着直哆嗦,末了还是忍不住补一句,“咱祁爷实在太厉害了,我都想给他写传记了,肯定能大卖……”秦争鸣把笔递给他:“那写吧,别废话了。”
冯登还想再跟她交流几句,脑袋上突然挨了一下,一个纸团子落到他脚边。他往后一看,方阔正冲他扬拳头,萨爽也从旁边露出头来,冲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冯登吓得伸手捂住脖子,另一只手在嘴边一拉,意思是嘴已经缝严实了,二位大哥不用担心。下课后,萨爽跑到前面把冯登撵走,搬着凳子往秦争鸣身边靠了靠,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问她:“争鸣,晚上要不要去我家睡,我又发现一个特好看的小说。”
秦争鸣笑了笑,说:“好啊。”
萨爽想问饭盒的事,也想问张萍的事,但从秦争鸣勉强的笑容中意识到现在问还不是时候,最后什么也没问,往秦争鸣手里塞了几颗奶糖,然后就回座位了。快四点的时候,她正在教学楼下面的值日区拿着笤帚跟方阔打闹,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周文韬给她发了信息。看清信息内容后,萨爽面色突然变得凝重,把笤帚往地上一扔,抬头对方阔说:“我要去医院,得翻墙走,你给我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