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嘉述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视线垂得很低：“后来，我是在医院醒过来的。”
“当时我爸妈正在病房外面和别人说话，护士发现我醒了，就问我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我说没有。”
“我以为我很快就能出院，但我爸妈说我身体可能受到了辐射的伤害，又带我做了很多检查。起初的几项常规检查都没问题，只是体温有些偏低，后来在做菌群排异检测时，我整个人突然失控，砸了很多医院的设备，被医生注射了地西泮之后，又重新晕过去了。”
萨爽眼神出现短暂的迷茫：“你说注射了什么？”
“地西泮，就是一种镇静催眠的药物。”
“哦，镇静剂是吧，我知道，我妈以前也注射过。”
萨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祁嘉述从自己的故事里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萨爽：“你妈怎么会用到这个？”
萨爽摆了摆手：“那是另外的故事，你先把你的事儿说完。”
祁嘉述只好继续，但为了能尽快了解萨爽的“故事”，他把之后发生的事全都一笔带过了。“后来我就谨遵医嘱，避免与其他人的体液接触，以免发生菌群排异。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平时注意戴口罩，身上出现伤口时要尽量避免与人接触。”
“那后来呢？”
萨爽两只眼睛神采奕奕，预感到故事马上就要进入高潮。“后来就没什么了，我一边戴口罩做好防护措施，一边等我爸妈那边的消息。”
“啊——”萨爽丰富的想象力被平淡的现实无情撞翻，她表情微微有些失落，“所以你既没有被特殊组织抓起来，也没有偷偷去拯救世界？”
祁嘉述：“……”他觉得萨爽是电影看多了。特殊组织……拯救世界……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谈何拯救世界。祁嘉述说：“没有，我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活在人群中。”
萨爽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孤独悲戚的意味。那些超级英雄平时不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活在人群中吗……“祁嘉述，”萨爽别有深意地斜眼看他，伸出一根食指捅了捅了他的胳膊，“你是不是发现我猜到了你的身份，怕我有危险，所以才故意给自己编了一个平常人的身份来骗我？”
祁嘉述：“……”“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一般人！”
萨爽得意地咧嘴笑起来，“你身手这么好，组织怎么可能放过你这种人才！”
祁嘉述感觉如果自己再不解释清楚，萨爽的脑洞可能会把整个宇宙的神秘力量都装进来。他清了清嗓子，表情认真地说道：“萨爽，我觉得我必须要对你诚实。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因为一些意外而使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但这些变化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几乎微不足道。所以，我身上基本无利可图，不会有‘特殊组织’来抓我，我也没有拯救世界的力量，充其量只能保护好身边的人。”
萨爽看他说得这么认真，脸上的表情由兴奋渐渐转为平静，心里仿佛有一块盛满幻想的镜子在无声碎裂。她从小就幻想自己是个剑指苍穹的女战士，肩负着拯救苍生的重任在人间行走，路见不平一声吼，坏人统统靠边走。祁嘉述的出现，以及他身上的神秘力量，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她对于超级英雄的向往，所以她才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想靠近他，仿佛靠近他，就能离自己的梦想更进一步。而现在，祁嘉述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他不是超级英雄，只是个体质特殊的普通人。她实在无法接受，因为在她的价值观中，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就应该古道热肠，就应该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祁嘉述明明很厉害，却偏要做一个隐士高人，实在是浪费才能，暴殄天物。“那你就没想过，既然老天爷把这个意外安排给你，就是要降大任在你身上吗？”
萨爽怏怏地问。祁嘉述看着萨爽闷闷的表情，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这应该算是惩罚吧，让我必须远离人群，远离一切亲密接触，哪怕只是一丁点别人的唾液或是汗液，只要进入我的口腔或血管里，都会让我因为排异反应而暴走。这样的我，担不了什么大任，能管好自己就是为别人做贡献了。”
萨爽回想起包扎过程，突然紧张起来：“那完蛋了！我刚才给你包扎伤口的时候没戴口罩，也没戴手套，而且我手还出汗了！”
“说出来你可能会很惊讶，”祁嘉述目光灼灼地看着萨爽，“到目前为止，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和我发生菌群排异的人。”
“我？唯一一个？你确定？”
萨爽确实惊讶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让你发生那个排异反应？”
祁嘉述把桌子上那杯水拿起来：“这个就可以证明，我接触了你的唾液，但却没有出现本该出现的反应。”
虽然他说的一本正经，萨爽却被这句“我接触了你的唾液”搞得心猿意马，脸也不自然地红起来。这家伙怎么突然说起唾液的事儿了，不是有句话说，这种情况叫间接……那啥嘛。萨爽低头抿了抿嘴，而后突然想起那杯牛奶的事儿，一拍脑袋：“那你之前洗杯子，是因为这个啊？”
“我不知道那会让你生气，抱歉。”
祁嘉述反而向她道起歉来。萨爽这下更不好意思了，摆了摆手说：“哎呀你道什么歉啊，都是我小心眼，那你现在怎么办啊？就没有医生能救你吗？”
祁嘉述微微摇了摇头：“因为辐射的原因，我体内变异出一种与外部菌群很难相容的未知菌种，这种菌种一旦与来自外界的菌群发生排异反应，我身上的新陈代谢水平就会快速提升到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前两年我爸妈带我看了很多医生，只是他们全都束手无策，说这种情况还没遇到过。实验室那边的研究员也一直在努力，但目前一直没什么实质上的进展。”
“把那个未知菌种直接消灭掉不可以吗？”
萨爽皱着眉问。祁嘉述垂眼笑起来：“如果真是那么简单的话，我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萨爽忽然之前想到看过的电影，表情天真地问：“可那些研究员不是每天都在做实验吗？难道就没研究出那个菌种到底是什么吗？”
“现在困难的点主要在于，他们的实验活体都是动物，法律也不允许他们用人体做实验，我是误闯入他们的实验环境，才成为了一个意外的人体实验样本，但他们是绝不可能在我身上继续做实验的。”
之前那些来龙去脉，萨爽只是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但目前的困境她倒是听明白了，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一向翘着的嘴角也不自觉地耷拉下去。祁嘉述不想让萨爽因为这件事难过，便临时想到一件搞笑的事：“你知道我进那个实验室的时候，有个什么东西在跟我作伴吗？”
“什么东西？你不是一个人进去的吗？”
祁嘉述笑着说道：“当时实验室里有两只小白鼠正在接受辐射，它们才是那个博士的实验对象。你猜后来有一只小白鼠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萨爽大大的眼睛里盛满好奇。“那只小白鼠在和猫的追逐中，活生生把猫累倒了，而且险些咬断猫的脖子。”
萨爽睁大眼睛：“真的呢？耗子都这么厉害了，以后岂不是要给猫当伴娘！”
活脱脱的本山大叔的强调。祁嘉述被她的语气逗笑了，说：“这种小白鼠既然已经成为实验对象，肯定不会再放归自然，它不会有机会和其它猫接触的。”
“那另一只呢？另一只岂不是能累死一头牛！”
萨爽兴致勃勃地等着听另一只的故事。祁嘉述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变，有些卡壳地说：“没，没有另一只，就只有一只小白鼠。”
“胡说，你刚才说的明明是有两只，快说快说，另外一只有多厉害？”
萨爽托着下巴，表情很是急切。祁嘉述不擅长撒谎，脸色的表情立马变得不自然起来：“另一只，就还是那样。”
“那样是哪样啊？”
萨爽撅着嘴看向他，“哎呀你就放心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祁嘉述还是不想说，默默闭上了嘴。萨爽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绝对不把你和小白鼠的事外传，你快告诉我，另外一只到底咋样了，反正肯定不是‘那样’，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另一只的故事精彩到你都不敢随便说。”
祁嘉述犹豫了一阵，语气平淡地说：“另一只死了。”
“死了？被猫咬死的吗？”
“不是，是自身出现排异反应，刚出实验室就死了。”
萨爽脸色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那你……”萨爽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无助，仔细看，她眼神中还带着藏不住的担惊受怕。祁嘉述垂下眼睛，语气平静地说：“我目前还没出现自身的排异反应。”
目前还没出现……那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