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赢刚赶到的范增所居住的军帐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双目紧闭,跪坐在床上的范增。要说杨端和给范增的待遇那是真的很好,跟一般将军的待遇一样。帐篷宽大,器具齐全,甚至要有书籍,杨端和也拿纸质书供应。一个小吏,几个士卒服侍。当真是一流享受了。可惜,不怎么领情。进了军帐以后,看着闭目待死的范增,赢刚摇了摇头。“事已至此,老先生又何必如此呢?”
赢刚叹问道,但是范增还是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似乎没听见。软言细语那是没用了。而且赢刚相信就算他跪地祈求,这家伙也是无动于衷的,反而让人看清了。何况,赢刚也根本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但是也并不意味着赢刚没有办法攻克范增,赢刚相信天底下有百分之一百的忠诚,要不然也不会出现愚忠这两个字了。但是那种人毕竟太少了。历史上,项羽中了张良的离间计将范增赶走,但范增并没有如那些忠臣那般自刎表忠,可见他的忠诚并不是极高。说着,赢刚又道:“如今我已秦国已经打败了楚国,中原各国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了。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形势,相信老先生也是知道的。如今是一个什么样的形势呢?我大秦集结了数十万大军,纵然他们连横来攻。我秦军也必然能胜。”
“哼。”
赢刚说的大气磅礴,意气风发。但是听在范增耳中却是无异于张狂嚣张。范增忍不住心中不屑,冷哼了出来。赢刚心中一喜,不怕你有脾气,就怕你没脾气。“老先生不信?”
赢刚故意讥讽一笑,问道。“秦国虽然一战破了楚国,但赵魏韩齐四国还有数十万大军。先别说你能不能攻克他们,若是你们能击败他们的联军再说。”
范增睁开了双目冷笑道。不自觉间,范增已经被赢刚牵着鼻子走了。“既然如此,老先生何拭目以待?若是我们真的兵败,岂不意味着楚国又来了大先机,到时候大可以乘乱而走。”
赢刚笑着道。看着赢刚的一张笑脸,范增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但是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砰然行动。要是能不死,谁又希望死呢?已经被俘虏了,再死也改变不了。若是能在被俘虏之后,就像赢刚说的也算是天大机遇了。赢刚见范增神色变化,心中顿时放下了心。只要不是当场阵亡,或者自尽,就一直死不了了。赢刚心下一笑,抬头道:“来人,上酒菜。”
片刻后,酒菜上来了。范增也没客气,举起筷子吃喝了起来。赢刚见一切都妥了,也就不多说了,立刻将这个事情去给嬴政汇报。楚国覆灭,中原各国虽然还在集结,但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各国都在准备阶段,没有快速发起攻击。年方过完,咸阳忽然传来消息,进入古稀之年的尉缭,在秦国生活了大半辈子,如今忽然一下子病入膏肓。事与愿违,十天的功夫尉缭的身体不仅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沉疴愈重。即便有太医遥诊,但是依然没有任何的效果,按照跟随嬴政亲征的几个医学院所言,如果再继续拖下去,尉缭怕是撑不过一月。尉缭对嬴政的重要不言而喻。虽然赢刚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和知识,但是这些见识和知识最多只能让他比这个时代的人看的远,在一些事情上却不一定会比尉缭这些老姜看的清。而尉缭也可以说是大秦唯一一个没有私心的重臣。而且自始自终孑然一身的尉缭没有家族没有子嗣,很多事情他都会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设身处地的为大秦着想。而这也是嬴政对他深信不疑的原因之一。当然,如果一定要说尉缭有私心的话,那么尉缭的私心就是希望自己写出来的兵书能够流传于世。所以在得到专门弟子的建议之后,嬴政很快就决定启程返回咸阳。七天七夜的疯狂赶路,嬴政总算是回到了咸阳。但很可惜,嬴政最终还是没赶上见尉缭的最后一面。送走了尉缭,嬴政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许多。在冯去疾的建议下,嬴政这才决定举行东胡受降典礼。大秦都城咸阳,咸阳宫广场。三天前,因为大秦皇帝归来而万人空巷的咸阳城,再次沸腾。今天,大秦皇帝嬴政将在咸阳宫正殿接受东胡一族首领莫扎敬献东胡族人名册。从此以后,大秦的户籍名册中,将会多上东胡一族数十万的百姓。随着苍茫的号角声,原本喧闹的咸阳宫广场逐渐平静下来。隆隆脚步声从咸阳宫广场前的大道上,由远及近而来。咸阳宫广场前的大道,从昨日夜间就被无数的秦军兵卒给隔了开来,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其中。原本咸阳的百姓还以为会是给皇帝陛下或者说要觐见皇帝的东胡首领莫扎留的。短暂的平静之后,大道两边无数的咸阳百姓陡然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声。走过来的全是身穿漆黑铠甲的秦军兵卒,六人一组。开始很多人都以为又将是如皇帝当初离开咸阳御驾亲征那天一般属于阅兵,只是当秦军兵卒走近了之后,所有人才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阅兵。六人一组的秦军兵卒,除了身穿铠甲外,没有携带任何的兵械,不过在他们的怀里都抱着一个小小的黑漆漆的陶罐。这陶罐,很多咸阳百姓都曾经见过,因为当初王翦回到咸阳时,除王翦的棺椁外,还有无数一如今日这些秦军兵卒手中抱着的陶罐一样的陶罐,那些都是阵亡的秦军兵卒的遗骸。空气中,不知道何时开始弥漫着一种让人感觉异常沉重甚至悲怅的气息。似悲呛,似欣慰,似自豪,更似骄傲。喧哗的咸阳百姓最终逐渐安静下来。苍茫的号角声,陡然停歇。黄钟大吕的奏乐声陡然从高高在上的咸阳宫正殿传来。不是喜庆的乐声,也不是欢快的乐声,而是庄重中带着点悲凉的老秦乐声。听到这乐声的刹那,很多老秦百姓瞬间都明了,那被秦军兵卒抱着的陶罐是什么。当年大秦只是一个被诸侯威逼只能呆在在关中这等中原诸侯认为贫瘠荒凉地方的蛮荒之国,无数为了老秦部族生存空间而奋力厮杀的老秦人,正是在这样的乐声中出征,然后马革裹尸而回。陶罐中,装的尽皆都是阵亡秦军兵卒的遗骸。每一个陶罐,每一面旗帜,都代表着一位阵亡在战场上的秦军兵卒。一眼望不到头的秦军兵卒,一眼望不到头的陶罐。胜利,属于大秦所有人。哀伤,却也不能留给勇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