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去银行把我所有的积蓄转到婆婆的卡上，财去人安乐，带着卡去医院的路上，我感到异常轻松。病房里只有婆婆一个人，我特意来早了一点，估计那些人不会这么早就到医院来，护工去水房打水了，婆婆半靠在床上，我看不出她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我上前喊了一声，把她塞进她的手里：“两百万。”
她的另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给我的卡开通一个可以发短信的功能。”
婆婆知道的还挺多，是短信提示和短信查询功能，我说好，立刻打电话给银行给婆婆开通了那个功能，很快金额到账的提示短信就发到了婆婆的手机上，老人机字很大，她眯着眼睛也能看清。看完了把卡揣进怀里，然后又闭上眼睛，我知道她不想看到我，事实上我站在这里也浑身难受。我说：“妈，那我先走了，如果医院的费用没有了，你就让二嫂给我打电话。”
她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我转身准备往门口走去，这时门外传来了很多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三姐尖锐的声音尤为刺耳，他们这时候怎么来了？让他们看到我就麻烦了！我看看病房里，没有可以躲的地方，只有里面的一个洗手间，我咬咬牙拿着包躲进了洗手间里。刚刚把门给关紧，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我听到一大堆人挤进来的声音。“妈呀，妈呀，你快给我们做主啊，我们把连花给抓回来了，这个不孝女拿着你的赔偿款跑了！”
我从厕所门上的气窗里往外看，十几个平方的病房里塞满了人，连康大家垂头丧气地站在床边，头发散乱，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什么赔偿款，那是我跟陈妃讲好的我妈的养老钱！我是家里老大，以后我妈老了去谁家？去谁家？还不是去我那里！”
连花尖着嗓子喊。“凭什么去你家？我是家里长子，老妈以后也是去我家的，赔偿款应该放我这里！”
连康大哥的声音。“长子算什么？你除了靠着老妈白吃白喝的，你还贡献过什么？现在人住在了北京，连康的房子还写的你的名字，你都是北京人了还跟我们争这三瓜俩枣的？”
“什么？现在连康的房子是老大的名字？”
二姐惊异的声音：“我们怎么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康呢，马上把他找来！”
病房里炒成了一锅粥，幸好这个病房是单间，没有其他人住在一起，要不然的话住在这里的真是倒霉。洗手间里很臭，他们在外面也很吵，要不是我出不去，真是一秒钟也不想留在这里。“吵什么，别吵了，听妈说！”
二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妈，这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连花趁你不知道，私自问陈妃要了一百万就跑了，要不是我们把她抓回来，她都差点在县城买了房子了！”
我的角度看不到婆婆，只听到婆婆微弱的声音：“吵死了，你们是不是想让我早点死？”
“妈，我们是为你抱不平啊，你看你的眼睛成这样了，一百万就打发了，再说一百万也应该进您的口袋才是，你看怎么分就怎么分，也不能连花一个人拿走吧！”
“分，分，分！我的钱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是我的眼睛瞎了又不是你们的眼睛瞎了！”
婆婆恼怒的声音。“妈，你这么说就寒我们的心了，以后你老了还不是靠我们养着你，钱不放我们这里放哪里？”
“我的钱，我说分就分，我说不分就不分！连花，把钱拿过来！”
婆婆说。“不在我这。”
大姐哼哼着。“不在你这里在哪里？”
闹哄哄的一片，估计他们在翻大姐的包，大姐哭喊着去护着，抢了半天，只看见包里的零零碎碎倒了一地，也没找到那张卡。“钱呢，钱到哪里去了？”
二姐推搡着大姐。“我怎么知道？昨天你们那么多人追我，说不定掉在路上了。”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总之是一场闹剧，六个子女抢一笔赔偿款。这副场景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跟这一模一样，没想到我会亲眼看见，当时我还特别不明白地问我妈，为什么生养了这么多个没有一个是孝顺的？总有一两个会孝顺一点吧？我妈笑着跟我说，父母的教育都是一样的，所有的孩子都是你看我，我看你，一个藤上结出来的瓜哪个会更甜一点？都是差不多的。事实真是这样，这些儿女的嘴脸，如果我是婆婆真的会吐血昏过去。我坐在马桶上，听着外面的吵闹声，期盼他们赶紧吵完出去，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我，估计我会被他们撕成碎片。婆婆始终没有说我在这里，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说出来之后也许会把我给她两百万的事情给捅出来，她的儿女都是一群狼，一毛钱都不能让他们知道。吵闹声越来越大，外面好像打起来了，我透过气窗往房间里看，果然打起来了。大姐揪着二姐的头发，三姐在翻大姐的皮夹子，大哥和三哥也扭打在一起，护士和医生全来了站在门口喊：“十五床的家属你们干什么？马上给我出去！不然我们要报警了！”
但是他们的声音在这些人的喧闹声中显得太微不足道了，大哥挥过来一个拳头差点砸到了医生，也许他们看劝不好就走了，剩下那些人继续厮打。我真应该拿出手机拍下来放到网上去能火好多天，让大家都看看这些人的丑陋嘴脸。一百万就打的要死，要是我给了他们一千二百万，估计都能出人命。钱，能让人彻底看出一个人的本质。而且是很多钱才行。这一次，二哥二嫂没有加入这场混战，我真的挺欣慰的，虽然他们也贪钱，但是至少不会像他们一样没有底线。最可怕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我被厕所的臭气熏的头发晕，婆婆的叫喊声在他们的厮打声中越来越小，我贴着门缝才能听见她在喊：“我胸口闷，给我叫医生，给我叫医生！”
但是没有一个人理她，那些儿女们为了一百万自相残杀着，我到此刻才弄懂了薄牧野的用意，对他们最大的惩罚，就是让他们其中一个人得到，而其他人都没有。他对人性看的太透彻，也知道如何把握人性的弱点，钻他们的漏洞，现在他们打的一团糟，大哥三哥的脸上都伤痕累累，两个嫂子也在厮打，真是盛况空前。大姐估计被围攻的受不了了，举着双手大喊：“好了，别打了！卡在这里！”
她从内衣的兜里翻出银行卡，往地上一扔，那些人立刻捡起来：“密码呢？密码多少？”
大姐不情不愿地说出一个密码，二姐说：“最好你说的是真的密码，要是害我们白跑一趟，连花有你好受的！”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电影上看到的抢劫的劫匪逼被抢的交出密码的桥段，真是百分百雷同。大队人马都一起去取钱了，只留下两个嫂子看着大姐，他们一走，大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天哪，我的妈呀，真是没有王法了啊，妈，你也不给我做主啊！天老爷啊！”
她的哭声吵死了，我把厕所门开了一小条缝，往婆婆看去，只见她脸色苍白，比刚才还要难看，张着嘴大口呼吸，好像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一样。我躲在里面没办法提醒他们，那几个嫂子连看都不往我婆婆那里看去，大姐只知道趴在婆婆身上哭，她的身体也很重，压得婆婆直翻白眼。没过一会，那些人回来了，把卡往大姐的身上狠狠一扔：“好你个连花，弄个假的卡来骗我们！”
“什么假的？我就这一个卡！”
“这卡里取不出钱！”
“怎么会？”
大姐紧张起来：“我前几天还取的钱，一万块呢！取完了我看看余额，里面还有99万，怎么可能没钱？”
大姐叫着：“我挡着陈妃的面取的，你们是不是密码输错了？”
“怎么可能错？一个字一个字地输进去的，里面根本没有余额，是零！”
我明白了，薄牧野给的卡只能取到一万块，剩下的他用网上银行转走了。“怎么可能是零？明明有钱的，九十九万啊！我的钱啊，我的钱啊！”
大姐哭嚎起来：“你们取了我的钱还不承认！”
外面又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哭，有人骂，有人嚷，就是没有一个人注意一下婆婆。不知道闹了多久，我的头痛欲裂，最后听到二姐的声音：“别吵了！现在只有一个可能性，连花被陈妃给骗了！”
坐在地上号哭的大姐抬起头来，嘴唇上还垂着鼻涕：“对，陈妃那婊子骗了我！就是她骗了我！找她去，找她去！”
她从地上爬起来，二姐捡起地上的卡，那些人一起推推搡搡地走出了病房。整个世界猛然清净了，我耳朵边无数个马蜂也停止了它们的骚动，我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婆婆半张着嘴躺在病床上，脸色像纸一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