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婆婆要过五关斩六将，我浑身骨头都似乎散了架也没能见到婆婆，如果看不到婆婆见到连康也行。我想，我把人弄成了这个样子，连康一定会报警的，至于警察认不认定这是一场意外那就看警察怎么说了，如果真的让我坐牢，我也认了，我把婆婆弄瞎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的额头肿了，眼睛右下角被什么东西给划破了，医生说再离眼睛近5毫米就会伤到眼球。胳膊和后背都被打的淤血，一碰就痛。我在外科简单包扎了一下，我让保镖先不要告诉薄牧野，我不想事情弄得更加复杂。柳京的脸颊上搽了点碘酒，看上去特别好笑，我冲她咧咧嘴，却牵扯到嘴角的伤口，笑比哭还要难看。“还笑！你看你被打成了什么样子！”
柳京冲我喊：“警察呢，怎么还没来？要把那些蛮夷都给抓进去！就是借着劲儿打人，关他们什么事？”
保镖报了警，怪不得现在外面安静了许多。包扎完，医生给我后背上药，保镖走到门外去。我疼的直吸气，突然感觉有人进来坐在我的边上，抬头一看是连康，他眼睛里都是血丝，头发乱七八糟地竖在头上，往日的潇洒劲儿没有了。我按住了正要发作的柳京：“柳京，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
“陈妃，这贱人万一动手怎么办？”
柳京横在我面前。“出去吧，没事，他要是动手我就叫！”
我相信连康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的，我不是对他的人品有信心，我知道他是一个聪明人。连康瞅着我，眼神既忧郁又无奈，他长叹了一口气，昨天想要我把撕掉的模样也不见了：“陈妃，你一定要闹成这样吗？”
“对不起，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会负责任。”
我说。“你所说的负责任就是报警把我家的亲戚全都抓起来吗？”
他盯着我。“不是我报的警，再说报警正好可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他们打你，他们被关起来，你弄瞎了我妈，你再被抓起来，两败俱伤的事情你做的还少吗？”
我不想去看他斥责的眼神，在他的嘴里我什么都是错的，但是刚才这些他没说错，的确是两败俱伤。还能怎么做？私了？连康没有报警，从昨天事情发生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报警，我这才想起来。“我们需要法律得知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意外还是我故意的，连康我弄伤了你妈我非常内疚，但是我不是有意的。”
“什么是所谓真相？真相有什么意义？事实上我妈就是瞎了，难道你让我妈一个人躺在床上，家里人全都被警察抓起来了，没人去照顾她？”
他坐不住了，刚才幽怨的样子一扫而空，他跳起来冲我吼：“不要看真相，要看事实，事实我妈瞎了，以后瞎了一辈子。他们打你是他们不对，但是你的伤过几天就好了，我妈她是不会好的！”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连康，我好像弄懂了什么。他不是没时间报警，他是根本不想报警，因为对他来说，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通过这件事情得到什么，比如他公司现在遇到的麻烦事。“连康。”
我清了清嗓子，每次和他沟通都异常艰难，对我来说，连康像是一个外星人，他说的话，他的理论，都不是我所能理解的：“话不是这么说，婆婆的医药费，后期所有的治疗费用还有赔偿金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但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权知道真相。”
“放屁！”
他哗的一下子站起来，台子放着医疗器械的铁盘子也被他打翻在地上，器械掉了一地。门立刻被推开了，保镖站在门口，连康赶紧弯腰去捡：“不小心，不小心。”
他一向识时务，保镖退了出去关上门。我等他捡完，他直起身的时候声音小了很多，也许知道了保镖一直站在门口吧，他压着嗓子对我说：“陈妃，这件事情闹到派出所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我是为你着想，你现在还是我老婆，想想看，我老婆弄瞎了我妈，你让我的脸往哪搁？我做人是不是太失败了？”
他做人失不失败我不知道，但是他的理论我不想听，我坚持要报警，一码归一码，那些人不是法律没资格制裁我。“我弄伤了婆婆，该坐牢坐牢，他们打我，也应该受到惩罚。”
我站起身来，后背扯着痛，我的后腰处曾经被婆婆烫伤的地方，刚才有而被弄破了，格外痛。我这才想起我也受过伤，婆婆弄的，但是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人提起，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陈妃。”
他拉住我，眼睛瞪得血红：“你就看着我妈孤零零躺在床上，儿子女儿全部被抓走？”
“你不是还在吗？”
“我马上也要被抓走了！我要是坐了牢，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出来的，我妈瞎了眼，儿子坐了牢，陈妃，你真的想看到那幅场景？”
绕来绕去，连康是在跟我谈条件，他不想报警，是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件事情不可能是我故意的，如果报了警，顶多算作意外，就算赔偿的那点钱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他的目的是想让我帮他跟薄牧野说情。我站得笔直，尽管背后痛，但是我能忍得住。“连康，我说过了，一码归一码，我不会混为一谈。”
我往门口走去，他紧紧拖住我：“陈妃。”
他咬着牙：“你真的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律师玩死我？这事如果他不放过我，我根本没法翻身，他是大律师，他给我的合同我找了很多大状看了，根本无懈可击。陈妃，他一开始就给我下了套，就是想玩死我的！你不要看他的表面，他的心深的像无底洞，陈妃，不是我挑拨离间，他玩你一百个，一千个都绰绰有余！”
我低头看他的样子，面部表情十分生动，我说不清有多少种表情，各种情绪都有。“连康，你松开！保镖在外面，你如果动手动脚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婆婆的医药费等会我们再谈！”
我甩开他走到门口。他在我身后冷冷地说：“你不是想见我妈吗，我带你去见见她！”
我跟他走进了婆婆的病房，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刚才警察来了，所有人都在楼下大厅里，医生不允许挤在走廊里，影响别的病人休息。婆婆躺在床上，我站在门口，突然感觉脚麻了，半边身体都僵硬了起来，我扶着墙停住了。“怎么了？不敢过去？”
连康使劲推我的后背，正好按在我的伤口上，不过我竟然感觉不到痛。他一下子就把我推到了婆婆的床前，我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在她的身上，我撑着床头柜才没有栽下去。但是，我离婆婆好近，她的脸就在我的面前，一只眼睛上蒙着纱布，暗红色的血渗了出来，那纱布下显得空空的，轻轻一按仿佛就会瘪下去一样。她的脸色蜡黄，嘴唇都起了皮，另一只眼紧紧闭着，说句难听的，如果不是她床边架着机器，婆婆像一个死人。我被吓到了，我抓紧了床框，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怎么样？看到了吧，我妈现在就是这幅惨样，你还想跟我说一码归一码，找出事实的真相？你那个所谓真相有什么意义，不外乎就是想逃避责任，想向别人证明你不是有意的！”
连康讥笑地看着我：“我自始至终也没说你是故意的，但是看一件事情不要看它的起因，而是看它的结果，无论你是不是有意的，我妈现在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了，陈妃，你如果真的要置于我死地，看着我妈老无所依的，你就出去跟警察走好了。”
他把手一摊，坐在了床边。说实话，我犹豫了，不是因为连康的这番话，而是因为婆婆的惨状。她现在的样子的确非常惨，昨天她还拎着一袋包子跑去找我，她一会装可怜一会盛气凌人，但是现在的她却了无生气，少了一只眼睛，奄奄一息。也许有人说，少了一只眼睛不会死，但是不能要求每个人都那么坚强，有的人一只眼睛足以摧毁她全部的人生。不管怎样，至少连康有一点说对了，我就算是赔钱，付医药费也无济于事，连康坐牢了，她后半辈子将老无所依。柳京在外面敲门：“妃妃，警察来了，在楼下，出去做个笔录。把那些人都给抓起来！”
她推开门，露出脑袋：“还没有王法了？把你打成这样！”
我咬了咬牙，回头看了一眼婆婆，又看了一眼装作轻松，但是腿却在发抖的连康，跟着柳京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