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时,警车鸣着警迪过来,那些女人在文三婶唆使下又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人群才散去。文晓进屋后便去楼上先看了看小轩,跟着一同进来的威廉同自来熟地向目瞪口呆跟看见人妖似的王姨,露着他招牌妩媚的笑脸,然后和王姨东址一句西扯一句。等文晓下楼时,王姨已经和威廉聊得十分融洽,而威廉则喝着王姨泡的茶,喝着王姨精心准备的点心,边吃边喝边和王姨搭着话,看着十分欠揍。“哎,小晓,王姨人可真好,你把这个管家让给我呗。她做的点心又好吃,茶也泡得这么香醇,人家好想也有一个这样全能的管家啊——”听着一个大男人憋着嗓子向自己撒娇,文晓抖了抖全身的鸡皮疙瘩。“威廉,”她看见威廉,就不得不想起冷之焕,文晓沉着脸,站在他面前直接问道:“你来有何贵干?”
“哎,你怎么这么冷漠啊,人家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身份过来看看你的,好不好?”
威廉放下茶杯,不开心地扭了扭身子,高大的身材陷在沙发里,做出这种举动看着有些滑稽可笑。“小姐,来者是客。”
王姨也出声,然后站起来,“你们坐着聊,我去准备午饭,威廉先生啊,中午就在这里吃饭。”
“哎,好嘞。”
威廉立刻换了幅笑脸,目送着老人戴上老花镜,步伐稳健地进了厨房之后,又从沙发上转过头来,“小晓,我是担心你才来的。”
收敛了笑容,他说完,叹了口气,“我最近才知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好好地,你怎么能和那个冷面阎罗对着干呢,这不是找虐吗?”
文晓听他提及冷之焕,又用了个新名词,嘴角微微勾了勾,“如果你知道对方曾害得你害破人亡,你会不想着报仇吗?”
“怨怨相报,何时了?”
威廉尾音拔高,有点儿戏剧的味道,只差手里没拿着手绢缠着,“他报复你文家,你又报复回去,现在惹怒了他,他又这样整你,你又玩不过他,往后——”他的话让文晓惊了一下,此时,她上前拉着威廉从沙发上站起来。“哎,我还没说完——”“去楼上说。”
她推着他到了楼上父亲的书房内,靠着书桌双手抱在胸前,直视着正打量着一屋藏书的威廉,“你说他报复文家?”
“你不知道吗?”
威廉的眼瞪得像个铜铃,“你们都相爱相杀这么久了,他都没告诉你当初他故意混成小混混,然后接近你的目的?”
“不就是利用我对不同生活的好奇,利用我的智商,来陷害文家吗?”
文晓闷声笑了一下,手捂着眼睛,顿了顿,放下手,看着地面,“原来是故意做小混混的,我当初还以为,他真是生活所迫,环境所逼,才走上了那条路。”
如今想想,就算是六年前的冷之焕,以他的能力,也不可能只当个混混那样简单,不然,后面如此掘起得如此迅速,又如何能知道找准哪一点,和哪个人合作,就能轻易让文家一败涂地。“哎,冷先森这人呢,是翻脸无情,自私自利,又独断专行了一点,但人之初,性本善,你要晓得喔,他变成这种性格,和他父母的死有很大关系啦。”
威廉见她黯然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他父母的死,就是和文家脱不了干系啦!”
“你说什么?”
文晓一震,将比她高的威廉一把按在了椅子上,低头震惊地看着他,“他父母的死怎么会和文家有关?”
当初她还被冷之焕拉去墓园里冻了一晚,她也隐约发觉冷之焕在父母墓前异样的沉默和悲伤。此时威廉说出这个她不知道的事情,瞬间让文晓脑子里闪过一些东西。“就是,那个十七年前,他父母都出车祸死了,连同他母亲怀了五个月大的弟弟一同死了。”
威廉费劲斟酌着话语,又拌着两跟手指,抬着眼偷偷观察着文晓时青时白的脸色,“当时因为另一方家大业大,责任认定就是他父母负全责,虽然另一方没继续追责,也没要赔偿,但他家本来还算是小资阶级,父母一死,供货跟不上,钱又收了别人的,那些人便天天上门找小焕焕讨债,他那时好像才十二岁,原先也算是有妈疼有父爱的男孩子,这个变故让他连找律师都不会,最后被那群人搞得什么都没有,流落街头,后面如果不是有好心人暗中资助他继续上学,他可能那个时候就已经成了街头小混混了。”
文晓听得眼皮一跳,她揪着威廉的衣领口,瘦弱的背上露出明显的青筋,和她微急的呼吸一起微微在白晰的皮肤下抖动着,“当时,另一方就是文家?”
“嗯。”
威廉点点头,“他父母死那天,正好是小焕焕生日来着——”自己的生日,却成了全家人的忌日,从此以后,冷之焕便再也没过过生日,每到那一天,都只会到父母坟前,默默喝醉,然后守上一天。那个未能出生的弟弟,因为惨烈的车祸,和血肉模糊的母亲葬在了一起。而冷之焕当时独身一人,走到认尸间时,所看见的,便下车祸后,全家人死前的惨状。当时带他去的人只是想拔开白布的一角,让他看看还算能看的部分遗体。但十二岁的冷之焕却固执着盯着白布,让他在自己手中一掀而起。他只是不敢相信,父母说会带着生日礼物回来,不可能会成为躺在这白布下面,连躯体都不算完整的尸体。瞬间的刺激,让陪同进去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躲到一边去呕吐。而冷之焕却呆在当场,怔怔地看着他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说要陪着他去游乐园里的父母,面无表情,一声不吭。他的幸福时光,便止于那一天。在无意中得知对方那边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却要他父母担全责时,仇恨瞬间滋生。威廉说完这一切后,叹了口气,“想想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受了这么大刺激,心理还怎么正常得了。他现在没成为杀人狂什么的,已经是万幸了。后面他读了书,又混回了街上,再就是认识了你——”接下来的一切,便是满怀了十年的仇恨一点点倾覆,让冷之焕像猎物一样,找到了仇家里最薄弱的那个环节:文晓。餐桌上,文晓吃饭时心不在焉,就连小轩也看出来了,威廉知道她是一时接受不了关于冷之焕对文家的恨的缘由,也没有多说什么,幸而文家的餐桌上,都秉着食不言的守则,威廉收了嘻皮笑脸,在王姨面前细嚼慢咽,动作出奇地优雅清奇。吃完饭,文晓依旧沉默着送威廉出门,到了门口,威廉突然望着她,“小晓,那个,小轩是不是——”“不是。”
她这时猛得抬头看他,视线里带着十足十的压迫和冷静,“谢谢你特意过来告诉我这一切,像你说的,怨怨相报何时了,我会带着小轩离开这里,不会再和冷之焕有任何联系。”
威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掐着腰叹了口气,“好吧,你好好保重。”
说到这里,他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我还有东西要带给你呢。”
说完,他回到车内,拿出一个包装递给文晓,“这是之前你们寄存在我那的东西,你收着吧。”
她接过去打开一看,立刻扔回到车内,“这些又不是我的东西。”
“哎哎,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他买给你的,就是你的,你留着有备无患嘛。”
威廉拿给她的正是当初去参加一些应酬时,冷之焕买下来配礼服的那些首饰。“反正你们之间现在也说不清谁欠谁了,这些东西你拿着就当是他给你的分手费呗。”
话糙理不糙,威廉就是看见现在文晓的处境有多艰难,才特意在想着把事情说明白之前,带着这些东西一同过来,权当是帮冷之焕那家伙积点德。小盒里满满当当都是晶莹的玉器和钻石类的首饰,文晓想了想,又从他手里将盒子接过去,低声道了声“谢谢”。“哎,谢我干嘛啊,”威廉挥了下手,“对了,你提防点,刚刚那伙人看着背后还有人指使。”
“我知道。”
他真情实意的关切,让她看在眼里,微微感动。威廉叹了口气,将车子驶出文宅后,从后视镜里看着站在门口,比上前见到更加纤瘦,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的身影,皱着眉,拐到一边的路口旁停下,“真是看不下去了。”
懊恼地又耸肩长长出了一口气,威廉翻出手机,拔通了冷之焕的电话。“喂,冷先森,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不过,我刚可看见小晓了,哎,小晓真是可怜,瘦得快不成人形了,又憔悴,看着真是惨呐。”
电话一通,他便开启了念叨模式,“你想想,她现在海市呆不下去了,这里也被你那出整得声败名裂,今天还有一帮人在她门口抗议,要赶她出文家呢。”
“噢?”
冷之焕一听他提到文晓,心思一动,心想着不该浪费时间,可手指在挂断的按键前徘徊着,却是没有按不下去,“你是想替她在我面前求情?”
“没没。”
怎么会听不出他话中转了一调的森冷,威廉又叹了口气道:“今天发现抗议的人里,有人想用阴招,我要是去晚一秒,文晓可能就‘意外触电’,香消玉殒了。”
手机那边静止了两秒,“她现在死活和我都没多关系。”
留下这句无情的话后,冷之焕的手机又是提前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