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雪国的长公主,因为这层特殊的身份,她从小就住进雪山的神庙里,成为了侍奉雪国神灵的圣女,她的主要职责是每年初冬时节,主持祈福大典和祭祀神灵的活动。 她虽然身为圣女,但从未见过雪国神灵的真容,因为神殿里供奉的不是一尊神像,而是个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图案。 传说,每当天空飘起六角雪花,就是雪国的神灵在显灵,会为雪国的百姓与山河降下福瑞,兆示来年必定风调雨顺,国泰明安。 她在雪山神庙生活了十六年,见过数不清场次的飘雪,但没有一次落下的是六角雪花,大多时候都是一团绒毛,她很怀疑六角雪花是否真的存在,毕竟它是如此的精美瑰丽,恐怕连神灵都造不出来。 作为圣女,她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如果不出意外,她将在神庙中度过平静安稳的一生,但意外在她十七岁那年,毫无征兆的出现了。 一场古怪的传染病,突然在雪国都城肆虐,染病者会因为全身皮肤溃烂而死,并且还有传染性,都城很快就有半数百姓遭了殃。 从那个时候起,上山祭拜雪国神灵的百姓络绎不绝,几乎要把神庙的门槛踏破。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第一次见到了象征雪国神灵的六角雪花,不过六角雪花不是从天上飘落,而是长在染病者的皮肤表面,它甚至不是纯洁的白色,而是让人窒息的黑色,如同顽固的吸血虫,死死吸附在染病者身上。 这种古怪的传染病莫名出现,再加上六角雪花形状的黑斑,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雪国的神灵。 她在想雪国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导致雪国的神灵降下怒火,用这种传染病来惩罚雪国的黎民百姓。 她想要得到神灵解惑,举行了一次又一次祭祀大典,但是神意始终难明,她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在这期间,雪国的传染病没有消退,反而日益严重。 身为雪国圣女,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每日都在神殿中跪拜祈祷,不过没有任何作用,雪国的染病者还在与日俱增,往日里庄严肃静的神殿,如今充斥着染病者的痛苦哀嚎。 有一次,她为了安抚一位年少的染病者,不顾其他人阻拦,与对方有了接触,她以为自己会因此染病,结果却没有任何异常,她的皮肤始终白亮如雪。 为了查明原因,她大胆与染病者接触,结果无论如何尝试,她都没有染病,其他人都说她之所以不染病,是因为她是圣女,自有神灵庇佑。 对于这个说法,她自然不会相信,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查找原因,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症结所在,是都城的河水出了问题。 她从小生活在雪山神庙,喝的都是山上的泉水,而这些山下的染病者,无一例外都喝过都城母亲河的水。 查明怪病的原因之后,她以雪国长公主的身份,带领百姓们南下迁都,结果遇到了其他各国的阻拦。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带领百姓们往西走。 她在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西方的泥潭沼泽深处,隐藏有吞噬人心智的魔物,但她别无选择,西边有魔物但也有水源,或许那些传说中的魔物,还没有其他各国军队的刀刃可怕呢? 就这样,她带领百姓们向西前进,路上遇到了各种恶劣的风雪天气,途中不断有人倒下,等她想要原路返回时,发现已经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她一路上浑浑噩噩,已经记不清是怎么熬过了长途跋涉,等她恢复清醒的时候,她半个身子已经陷入黑色沼泽,而她四周早已空无一人。 作为圣女,她习惯了向神灵祈祷,希望奇迹能够发生,她在临死之前,一遍又一遍的祈求道:“无论是谁,只要能让我们雪国百姓活下去,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她的脖子已经陷入沼泽当中,但她嘴巴还在不停的念诵和祈求,以一种最虔诚的姿态,向那些未知的神灵祈祷,希望能够得到回应。 就在她下巴都被泥潭淹没之时,沼泽深处的黑雾里,突然传来一道空灵飘渺的声音:“妙哉妙哉,世上最好玩的事情,莫过于和人订下契约。”
刹那间,她感觉周遭事物都静止了,就连时间也不再流淌,她好像进入了某位神灵的领域,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变化,她抓住这根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声嘶力竭的祈求道:“只要能救雪国百姓,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沼泽深处的黑雾阴恻恻道:“妙哉,我不但能让雪国百姓得救,还能让他们起死回生,甚至是长生不老,但你要与我订下一桩心魔契约。”
她不知道对方是哪一种神灵,但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下定决心道:“只有能让雪国百姓有活路,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沼泽深处的黑雾笑道:“妙哉,这桩契约说来也不难,我赐予你救人的神力,你带着他们去找一个人,这个人不能是雪国的百姓,而是一个与雪国无关的外人,你找到这个人之后,让对方与你做一件事,这桩契约就算是完成了。”
她毫不犹豫的问道:“要做什么事?”
黑雾中的声音没有正面回答:“只要你答应了契约,我会把那件事种在你的心魔里,你只能依照心魔去做,无法向外人吐露。”
她觉得这桩契约虽然古怪,但也只能先答应下来:“一言为定。”
沼泽深处的黑雾放声大笑:“妙哉妙哉,人心之间的游戏最好玩了,我又可以消磨一段无聊的光阴了。”
与“神灵”订下契约之后,她如愿获得了救人的神力,凡是她接触过的雪国百姓,无论是奄奄一息之人,还是死去腐烂之人,都会被泥潭裹挟,跟随她的脚步前行,仿佛与她融为了一体。 她凭借救人的神力,沿着原路返回,几乎把所有途中倒下的雪国百姓,全部救了回来,她想要带着百姓们回到雪国,重返家园。 等她带着百姓们回到雪国都城,她发现都城被其他各国烧成了废墟,理由是避免传染病蔓延。 与此同时,她的心魔开始发作,催促她去履行契约,她不得不带领百姓们去寻找那个外人,结果她遇到的所有外人,都在称呼她为魔物,唯恐避之不及。 听到这个称呼,她重新审视了一下自身,还有身后的百姓,发现自己的模样确实有些可怕,变成了一滩拖泥带水的黑色沼泽。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执行心魔契约,可当她每次采取行动时,所有外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她这个时候才幡然醒悟,那件事看似容易做,其实根本无法完成,她每次失败造成的后果,是把其他外人也转变成了沼泽的一部分。 她满带着不甘去做那件事,结果把雪原西北一带的小国,全部都尝试了个遍,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她身后的黑色沼泽愈发壮大,似乎彻底沦为了吞噬生灵的怪物,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变成怪物的后果,就是引来雪神追杀,当她每次都以为自己死去的时候,都会因为心魔契约没有完成,然后再次轮回,带着那些雪国亡灵卷土重来。 不知死了多少次之后,她对完成那件事已经不抱希望,只能在泥潭中苦苦挣扎,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向雪国的神灵求助,于是每次重生之后,都会先去雪国都城,在那里举行祭祀仪式,希望得到神灵的解救,可惜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直到今夜,她带领着深陷泥潭的雪国亡灵,再次举行十年一次的祭祀仪式,结果遇到了一位从天而降的白衣天神。 对方像雪花一样从天飘落,身上绽放出六角雪花般迷人的光芒,孤独又灿烂,仿佛能够净化世间一切污浊。 她在对方身上感应到了某种东西,然后凝聚所有剩余的残念,一步步走到对方面前,决定最后尝试一次契约中的那件事。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尝试竟然成功了,两百多年光阴的苦苦等待,在她遭遇过无数次拒绝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与她拥抱的外人,一位心软的白衣天神。 “我好孤独。”
那位与陈长安拥抱的黑色泥人,悄然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她脸上的泥屑簌簌而落,露出里面白亮如雪的肌肤,好似晶莹剔透的雪花。 “巧了,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