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风雪镇的路上,雪原天气复杂多变,风雪总是隔三岔五出来拦路,雪花就跟不要钱似的从天砸落,少则一两日,多则四五天。 眼前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下了两天有余,积雪厚达三尺,天地山川皆是银装素裹。 “陈长安,你师姐进了雪原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
白虎现出了三丈真身,四平八稳的行走在风雪中,它背上驮着昏迷不醒的李宝萍,用一团虎毛裹住李宝萍全身,结成一个厚厚的白毛长茧,以免她身中的寒毒雪上加霜。 “陈长安,你是怎么做到一句话都不说的,本王被关了几十年闷得慌,因为本王仇视人族,曾经立下毒誓,若是再与人说话,那个人便会折福折寿,天煞孤苦,你都已经那么厉害了,应该不会在意这点诅咒反噬的对吧。”
陈长安闻言忽然停下脚步,探出右手虚握了一下剑柄,静立在原地不动了。 白虎走在陈长安身后,瞧见对方一副想要砍人的架势,不安的咽了咽口水,它正要说话,目光突然被前方的异象所吸引,吓得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陈长安抬眼望去,只见风雪茫茫的山川前路,横亘着一条雪雾凝聚的河流,直接拦住了去路。 这条雪雾河流浓郁似水,又长又宽,如同一条银色巨蟒贴着雪地蜿蜒而过,偶尔碰到棱角分明的山川雪峰,还会摩擦出一阵炫丽的星火。 更加奇异的是,雪雾河流上方承载着一艘巨大的冰雪宝船,船首蹲着一尊高大如山的四脚异兽,喊不出名字,浑身白雪覆盖如同被冻住一般,船身更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不计其数,无一例外都是晶莹剔透的冰雪材质。 冰雪宝船大部分船体隐匿在雪雾当中,如同一座冰山掩藏在水面之下,偶尔能够瞥见船中的一两扇门窗,就足以震人心弦。 陈长安仰头望着缓缓游移的冰雪宝船,就好像一只蝼蚁在仰望雪山高峰,压迫感十足,却没能让他脸色惊起一丝波澜。 白虎从冰雪宝船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弯下四肢伏跪在积雪里,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直视宝船一眼。 白虎瞥见陈长安在风雪中无动于衷,并且保持单手握剑的姿态,它冒着身死道消的风险,以心声提醒对方道:“陈长安,你不要命啦,这是雪神的宝船尊驾,赶紧跪下。”
这本是聚音成线的一句隐秘心声,没想到冰雪宝船里的人,似乎能够察觉到,当场便做出了回应。 嘎吱! 宝船的亭台楼阁里,突然有一扇雕花窗户被推开,紧接着,一只冰清玉洁的素手探了出来,俏丽的指尖隔空一点,直戳白虎心窝而来。 刹那间,杀机骤起。 所有风雪都顺着指尖而动,瞬间凝聚成一根没有血肉的冰骨手指,长度迎着风雪向外暴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戳向白虎心窝。 白虎顿时如临大敌,全身僵硬如同被风雪冻住,一颗虎心早已提前死了千百遍,直到一声清脆的金玉撞击声,把它的魂儿给拉了回来。 当! 陈长安拔剑出鞘,干脆利落的横向一抹,当场把那根戳来的冰骨手指切断。 啪啦! 随着陈长安横出一剑,整根冰骨手指都被剑气波及,当场碎裂成无数雪屑飘散。 宝船窗台的素手一击不成,悬停在半空中定了一下,然后微微弯曲一根食指,以指面轻轻敲击窗台,幻化成一道冰冷的女子嗓音:“不敬之罪可免,但它以本尊的名讳立下誓言,却又公然违背,按照本尊立下的规矩,它得为本尊拉船百年,然后抽筋扒皮,尸沉河底。”
白虎闻言遍体生寒,心如死灰,却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有,它当年在丹房牢室中,确实以雪神的名讳立下誓言,但它后来一怒之下背叛了黄成。 它明白违背誓言的后果有多严重,但它也知道只要不遇上雪神,就能顺利逃过一劫。 毕竟,雪原的白山黑水广阔无垠,雪神行踪游移不定,很多生灵到死都没见过宝船尊驾,只是听过很多可怕的传说。 可惜事与愿违,白虎今日不幸撞见了雪神,自然无法逃脱传说中生不如死的雪神之罚。 就在白虎自知在劫难逃的时候,宝船窗台再次飘来一道女子嗓音,语气要更加冷漠:“还是说,这道惩罚你也要一起扛了?”
白虎心头当即一震,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但很快又万念俱灰,毕竟是雪神之罚,威力拥有整片雪原的气运加持,就算陈长安傻到想要扛一扛,也不一定能扛得住。 而且,陈长安这个冷漠无情的家伙,早就恨不得扔下它不管了。 陈长安目光落向窗台的素手,总感觉还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凝视他,让他浑身不舒服,他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道了声:“请赐教。”
话音刚落,风雪飘摇的天地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白虎闻言万分惊悚,就连心脏都停跳了一下,差点又要犯下不敬之罪,好在它还是忍住了,没敢发出半点声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宝船窗台的素手缓缓抬起,露出一条洁白如霜的玉臂,然后并拢双指做出御剑的姿态,隔空指向陈长安道:“既然你是剑修,那就接剑。”
嗡! 随着窗台的玉手淡然一挥,天地风雪骤然静默不动,唯有一道雪白气机凝为实线,细如发丝,瞬间越过风雪射向陈长安眉心。 几乎是在同时,雪雾河流当中,一柄三尺长的骨剑破开水面刺出,沿着那条细如发丝的长线,破开浓郁的雪雾,截断汹涌的河流,排山倒海般向陈长安激射而来,锐不可当。 陈长安眼前看到的画面,远不止一把灵光溢彩的骨剑,他还看到了破开的雪雾当中,有成千上万头凶禽异兽身负枷锁,面目极其狰狞,依靠粗长的锁链卖力拖动宝船,一旦有所怠慢,就会被从天而降的雷鞭抽打,苦不堪言。 雪雾中的诡异画面一闪而过,骨剑还在飞射而来,这一剑仿佛凝聚了所有凶禽异兽的怨气,如同洪水猛兽朝陈长安席卷而来,避无可避。 陈长安眉头微挑,双手握住剑柄,然后拧腰发力,也出了一剑。 两剑交锋的瞬间,天地却出奇平静,不过雪雾河流承载的冰雪宝船,却在刹那间停止前行,船身撞起一阵汹涌的雪雾浪花,仿佛整条雪雾河流都上涨了三分高度。 然而下一刻,冰雪宝船再次缓缓前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天地一片寂静,唯有雪花在徐徐飘落。 不知过了多久,白虎感觉身前巨大的压迫感消失,它心惊胆战的抬起头,发现雪雾河流与冰雪宝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的面前,只有一人一剑站立在风雪中,清瘦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白虎蓦然瞪大双眼,心神激荡不已,一脸茫然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它的重音落在“神圣”二字,毕竟对方敢与掌管一方的雪神掰手腕,还能全身而退,这就已经超出了白虎的想象。 陈长安收剑回鞘,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动身往前走去,冷冷的扔下一句:“陈长安。”
白虎闻言如梦初醒,仿佛现在才真正回过神来,不得不承认,会给出这种回答的人,天底下也就只有陈长安了。 白虎平复心绪之后,望着眼前那道平平无奇的背影,换了一个话题道:“为何要帮我扛下这一剑?”
陈长安毫不犹豫道:“你还不能离开。”
白虎感到受宠若惊,它何德何能,竟然能够获得对方的认可和挽留,结果它还没来得及高兴,陈长安又补了一句:“你还得背我师姐回去。”
这话一出,白虎心绪猛的跌落谷底,不敢置信道:“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