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没什么。”
唐婉茹嗔怪：“你心里有事瞒不过我，我可是你妈妈。”
她走过去，看着桌面上的纸：“唉，你又在画卓北宸了。”
她真的拿女儿没办法。“妈妈，我试过，真的。”
唐菁莹一脸的无奈：“可是，想要忘记一个人很难，越是想忘越忘不了。”
她看着纸上面的人像：“我只要一动笔，就能把他画下来。”
“仔细算算，你和他认识也没有多久嘛，怎么会这样的。”
唐婉茹反问：“难道这都是孽缘？”
唐菁莹想着两人初次见面的情形，这辈子除非真的再失忆，否则，她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他。“好吧，我们不说他。”
唐婉茹笑了起来：“说说你去唐氏的事情吧。”
顿时，唐菁莹舌根发紧，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唐婉茹见她这样，心中早已明白，只是恨铁不成器的感怀：“菁莹，你实在让妈妈失望，想起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呐。”
她深深叹息，似乎有许多无可奈何：“沐风是我们的恩人，尽管我们是亲戚，可是，我们仍要拿他当恩人。”
“恩人？”
唐菁莹想着这两个字眼，似乎有点沉重。“妈妈之所以众叛亲离完全是因为感情问题，可你没有，你大可以回到唐家去，只可惜，你外公和外婆早已不在了。”
见妈妈眼底有遗憾，唐菁莹忽然大胆问：“那爸爸呢？您好像从来没提到过他，我只知道自己姓唐。”
“没错，他不配当你们的父亲，不过，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让你们姓唐吗？”
唐婉茹又是反问。“您就说吧。”
唐菁莹低垂了眼帘，心中有种作呕的感觉。以为在自己的生命中，妈妈最重要，可是，她一直有事瞒着子女，难道这就是做母亲的权利？“因为我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对这个男人有多失望，这个男人道貌岸然，差点毁了我半辈子。”
唐菁莹沉默不语，久久的沉重呼吸让她看上去很萎靡。“也许，你们以后会见面，这是迟早的事，我在心里不止一次想着这个可能。”
唐菁莹倏然抬头：“他到底是谁？”
唐婉茹却没有说出口，胸口一阵难受，她脸色发白。“妈，您怎么了？”
菁莹起身，走到她身边。“今天的药还没吃，我觉得浑身难受。”
其实，她没有告诉菁莹，自己的病正在恶化，光靠药物已经很难维持了，尤其是晚上，那种蚀骨的疼痛只有自己知道，她的生命之旅已经越来越短。想到这一点，唐婉茹悲从心声，努力克制着眼泪。唐菁莹喊来了张媛她们，扶着唐婉茹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她拉过张媛走到外面。“告诉我，妈妈的情况到底怎么了？”
张媛好像不愿意说。“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她一直在吃抗癌药物，虽然是进口的很贵，但是，效果越来越差，恐怕——”张媛看着菁莹的脸：“你别太担心，事在人为。”
唐菁莹摇晃了两下，眼泪没有流下，这是迟早的事，以前的医生早就提醒过，可是再次听到这种结论，她还是慌了心神。“菁莹！”
唐婉茹在屋里喊。唐菁莹马上换了笑容，轻轻走进去：“妈妈，张媛告诉我，你胃口不好，想吃什么？今天我来做。”
“不用，你坐下就好。”
唐婉茹仔细看着女儿：“菁莹，还是不能下定决心吗？”
菁莹的手在哆嗦，极力露出一抹笑容：“妈，现在不说这些，可以吗？”
“不可以，我怕没有时间了。”
唐婉茹虚弱地笑着：“以前，我觉得自己是铁人，只要有你们三个在我眼前就有用不完的力气和时间，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是纸人，随时都会飞灰湮灭，在此之前，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还有青言。”
她略有迟疑：“至于青伟，让他自生自灭吧。”
唐菁莹忽然扑到母亲怀里：“妈，您别这么说，您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可以买更好的药物，去更好的地方疗养。”
“菁莹，只要是活在这个世上的生物总有消亡的时候，你别哭，妈妈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唐菁莹鼻子发酸，眼泪含在眼眶。唐婉茹好像说不出话，只能用干瘦的手指抚着女儿的秀发，她是她的牵挂，永远都是。几个看护看在眼里，心头都不是滋味。时间仿佛静止，菁莹只希望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可是，时间永远都不会停止前进，不管你想不想、愿意不愿意。一个月，短短三十天，却让唐婉茹的身体越来越差，如风中残烛，好像随时都会熄灭火光。菁莹很乖，特别的乖，她再也没提卓北宸的事，一直把他压在心底，无论将来怎样，她只想安静陪着妈妈度过人生最后一程。看着妈妈越来越消瘦可怕的身体，唐菁莹已经没有了眼泪，在某一天，她的眼泪就流不出来了，梦里全都是离别的场景，很难过很断肠，也很深刻。阳光很好，暖暖的，一切都很安逸，草坪上有野花在微风中摇曳，偶尔有蝴蝶在飞舞，不知道人间疾苦。唐婉茹坐在遮阳伞下，却还是觉得周身寒冷，张媛给她拿来了一张薄毯，盖在她的腿上。“唐女士，你看，那边天上的云彩真美。”
张媛试图打破沉默的气氛。唐菁莹先抬头，真的，那云彩真的很美，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她闭上眼睛，心里忽然难过得想死。唐婉茹行动已经很缓慢，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痛苦得太久已经逐渐麻木，只剩下还有呼吸的躯体，只是连呼吸都是难受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停止。云彩在她眼里成了奢侈的存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无边的黑暗，唐婉茹哆嗦了一下，努力睁着眼睛，她变得害怕黑暗，时日无多，她必须努力活在当下。“妈，我想过了，我会在唐氏好好工作。”
唐菁莹说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起伏：“你希望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知道女儿在安慰自己，唐婉茹终于露出笑容，只是很浅很浅的笑意，已尽了她最大努力。她已经不会走路，轮椅是她们推出来的，什么都是她们准备好的。唐菁莹起身进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纸，将它们放在妈妈的眼前：“您看，这些都是我最近画的设计稿，觉得怎么样？给我一点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