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斐当着百里青的面喝了一碗粥,又尝了三个灌汤包子,还将一碟小巧的桂花团子都填进肚子。接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吃太多了。幸好百里青没有多说什么,带她出了书房。门外站着几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位九尺大汉身着黑衣,目光冷厉,并不言语。百里青一一介绍,唐玉斐才惊觉这些人身份地位之特殊,操控暗卫、掌管府上内务、探听八方消息,随便一个都是极其重要的存在,那黑衣男人正是暗卫将首黑狼。可百里青跟她说这些干什么?随随便便就将老底都交了?百里青与她并肩而行,两人在行宫内走着,悠闲像是散步一般。如果不是百里青同她说的这些话,唐玉斐真愿意当成是在饭后散步。停在太子府的库房前,百里青转头看她:“库房的账本,我会让徐志拿给你,今后府上开支都由你来管。你的嫁妆也都在这里,里面的东西你随时都可以取用。”
说到这里,他将手指上的一枚翠碧扳指脱下来套在她的拇指上。身后的几个人脸色皆是一变,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就连黑狼都皱起了眉毛。“见物如见人,若是本宫不在,他们会无条件听你号令,包括府上全部暗卫。”
百里青平静地说道。唐玉斐一路听得晕头转向,嫁来太子府时她没指望过百里青会对她有多客气,可如今他怎么轻而易举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亮了出来?有了这个扳指,整个太子府、包括他多年收拢的钱财人才权势就都归她所有,怎么听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唐玉斐攥住他的袖子,紧张又忐忑地说道:“殿下要去哪?臣妾不要这些。”
她知道百里青中毒极深,寿数不久,可他若走了,自己独留有什么用?这些东西于她而言,一点儿吸引力都没有。她目露担忧,隐隐害怕,百里青凤眸微动,似是安抚地说道:“哪儿也不去。”
可唐玉斐还是在身后那些人惊愕的目光中,执拗地将扳指脱了下来塞还给他:“有殿下在就好,他们欺负不了我。”
她语气坚决,竟一点没有将百里青许诺的东西放在眼里。黑狼等人见状都有些动容,心底对这位突然到来的太子妃都接纳了几分。他们看着太子长大,一路安护,如今能有人真心敬他爱他,他们也打心里开心。百里青可见她执意不要,也就只好将东西收了回去。犹豫一瞬后他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两下,因为从未做过,动作有些别扭:“府上没人会欺负你。”
唐玉斐这才放心一笑:“既然臣妾的嫁妆也在里面,我能不能去取件东西?”
得到示意的徐志打开库房大门,带唐玉斐走进偌大的空间,无数的古董、家具、金银晃了唐玉斐的眼。她跟着走到自己的嫁妆箱前,蹲下身在箱子里一阵翻找。百里青眼看着她的小手在里面艰难地翻来翻去,似乎有些着急,他上前半步,正要开口,却见她眸中骤露惊喜之色,激动地说道:“找到了!”
接着将一个莲青色的荷包宝贝似的捧在怀里,小脸泛红地走回他身边。他微微有些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是臣妾曾经为殿下绣的荷包,殿下没肯要。我也觉得有些太丑了,打算拿回去让慧月拆了重新缝制,放在身边留个纪念也好。”
唐玉斐有些尴尬地说道,当初绣完的时候有多得意现在再看就觉得有多丢脸。慧月当时随手塞进了嫁妆箱里,她早惦记着来毁尸灭迹了。红绿线绣成的大扑棱蛾子歪歪扭扭又丑又怪,再看看眉目冷俊光风霁月的百里青。嗯,确实配不上,难怪会被拒收。正打算将荷包藏起来,一只修长的手却将荷包拎了出去,那两只诡异的蝴蝶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徐志等人嘴角一抽。“殿、殿下!”
百里青面色平静,细细端详着荷包,唐玉斐则羞愤的恨不能以头抢地。“这样就很好。”
半晌,百里青淡淡说道,将荷包拢进袖中。唐玉斐眨了眨眼睛:“啊?”
可百里青没有再说什么,几人又转身走出库房,唐玉斐皱着眉毛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一路瞟着面上毫无波澜的百里青,见他一个眼神递过来,她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道:“殿下,之前你收了我的发簪,现在又要收我的荷包,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这些女子的物什?”
她总不能自恋的认为,是百里青欣赏她的刺绣技巧才收了荷包吧?百里青的脚步蓦然一顿。徐志等人已经低下头,脸色古怪,觉得这个太子妃实在有些……“不是说要送给本宫么?不愿意?”
凤眸夹了她一眼。“可殿下之前不是不肯要么?这个太丑了,臣妾重新给你绣一只。”
“本宫就要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唐玉斐总觉得百里青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像是在……赌气?唐玉斐说不动他,只好收声。反正他既不嫌弃,就送给他好了。徐志等人被百里青屏退,百里青腿长走得快,唐玉斐略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走神,走着走着撞上了他的背。她茫然地抬起头。百里青扫她一眼,牵过她的手让她同自己并排,放缓了脚步说道:“别跟丢了。”
唐玉斐点点头,反握住百里青的手,唇角扬起甜蜜的笑容,灼灼光华。百里青只接触了一瞬,就不着痕迹地将眼睛挪开了。这次唯有两人静静走着,一如新婚燕尔的普通男女。“你以前,常让人送东西给我?”
百里青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是啊,送过许多。”
“都有什么?”
有什么?唐玉斐拧眉努力回想,掰着另一只手的手指算账:“先皇赐下的狼毫笔、海外小国得来的明珠、一袋藏红花、我折的几束海棠……”她一连报出了近十个东西,这才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百里青,委屈地说道:“我让慧月送去的,只是都被退了回来。”
百里青抿了抿唇,心底涌出浅浅的愧疚,低声问道:“东西都去了哪里?”
“珍贵的东西放回库房了,有些添了嫁妆,不值钱的都丢了。”
“抱歉。”
唐玉斐反应过来,怀疑自己听错了,却见百里青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满是认真:“之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好。”
过去那些送来的东西,他看都没有看过,一概让青稞退了回去,现在想想,着实有些伤人,她是不是偷偷难过?太子向她道歉?唐玉斐狠狠地掐了一把腰上的软肉,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才有些结巴地说道:“不……不怪你,毕竟殿下本就不喜欢我,我也没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百里青见她言语中处处透着礼貌和疏离,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他若是不喜欢她,怎会愿意娶她?是自己之前做的太绝情,才让她这么敏感而卑吗?他正欲开口,耳边传来树影沙沙的响声,怀里抱着重剑的黑衣大汉越到两人身前。“殿下。”
夜枭向百里青行礼,暗卫完成任务后都要通报一声,他如今回来复命。唐玉斐眼睛亮了亮,松开百里青的手上前两步,语气熟稔:“夜枭,你最近去哪儿了?怎么都没见到你?”
“执行任务去了。”
夜枭见到她,脸上的神色也柔和几分,迫不及待抬起自己戴着黑灰色手套的手说道:“太子妃之前给属下织的手套破了个洞,能不能想办法补上?这东西平日里戴着虽然妨碍使剑,却真的暖和,冬日也不怕冻裂手指,其他兄弟们也都很喜欢。”
夜枭兀自兴致勃勃地说着,突然觉得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他猝不及防打了个哆嗦,有些茫然地看向面容淡漠的百里青。百里青看了看身前娇小的身影,觉得自己手里空荡荡的,这时候听到夜枭的话更是尤其刺耳。唐玉斐毫无所觉,上前笑眯眯地说道:“补什么,你们要是喜欢我可以多织几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抬手想要去抓夜枭的手,打算把手套扒拉下来看个究竟,可夜枭突然紧张兮兮地缩了回去,干巴巴道:“不用了,属下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就不打扰殿下和太子妃了。”
他总觉得自家殿下的眼神骇人的很,尤其太子妃对自己笑的时候,让他发毛。他很识相,决定不再久留。夜枭脚步匆忙的离开,像逃命似的,唐玉斐莫名,她有这么可怕吗?“走吧。”
百里青淡淡说了一声,重新牵起她的手,握的力道加大了几分。唐玉斐扭头看他,却发现他纤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眉目间隐隐透着不悦,顿时更加奇怪了。当天晚上,百里青罚几个暗卫举着装满水的木盆在外受冻,子时之前不让放下,水若是洒出一分就要罚三个月的俸禄。彼时唐玉斐窝在房里涮火锅,她把鸳鸯锅也一并带来了太子府,正下去一把毛肚。她跟着慧月唏嘘了一阵,只当暗卫们是做了什么事惹的百里青不开心,却不想早已被冬日里被罚举盆的夜枭骂了好几回。什么叫日子太安逸荒废武艺,别以为他没发现被罚的暗卫们都戴了太子妃织的手套,殿下他分明就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