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狂风猎猎,大片大片的灰色、褐色和黑色在视野里蔓延开来,肮脏、潮湿、泥泞,宛若沼泽一般。 一种潮湿而黏稠的质感在空气里蔓延,扒拉在皮肤上,一股令人作呕的寒冷宛若线虫一般顺着毛孔钻入血管,鸡皮疙瘩疯狂尖叫起来,大片大片的阴霾笼罩住了天空,似乎就连一丝光亮都无法穿透。 雷诺,正在深呼吸,喃喃自语地不断念叨着,“你可以你可以你可以……” 一遍又一遍。 此时,雷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持专注力,不需要重复线路,不需要重复台词,只需要注意力完全凝聚。 尽管困难,但他应该相信自己能够完成;而且,这是一次团队工作,整个剧组上上下下齐心协力密切合作,他们每个人都需要做好自己的环节,然后等待每个人的工作碰撞出火花,构成导演脑海里的画面。 “我可以!”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雷诺终于恢复了平静,朝着导演方向示意一下,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各单位注意,最后一遍确认。”
整个剧组窸窸窣窣的嘈杂声就全部沉淀下来,不管是即将出现在镜头上的,正在片场里拍摄镜头的,还是站在片场之外结束准备工作的,全部都屏住心神,就连心脏的跳动声似乎也短暂地消失不见。 “倒计时。”
“三,二,开拍!”
啪。 伴随着场记的打板声,陈子洋肩膀之上的摄像机就已经开始运转,摄影助理依旧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扶腰,转身看向陈子洋的后方,确保自己移动的时候能够按照路线进行。 同时,悬挂在陈子洋头顶之上的吊臂摄像机也开始运转,位置稍稍超出陈子洋站位一些,做好随时镜头切换的准备。 陈子洋和吊臂摄像机的位置,两侧全部都是黑色装备的雇佣兵,呈现扇形铺陈开来,尽管他们落在镜头的后面,此时根本不会进入画面,但他们依旧全神戒备,就好像战斗正在发生一般。 没有镜头,表演也不能松懈。 再后方,则是废墟。 废墟,并不高,也就是七层楼而已,但密密麻麻的房子却如同蜂巢一般,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去世。 魏冬芒和李嘉楠就站在顶楼天台上。 这也是一个细节差异。 一般来说,此类戏份,因为镜头根本就不会带到废墟顶楼,这也意味着,魏冬芒和李嘉楠不需要上去,他们完全可以站在楼下,甚至坐在自己的拖车里休息,等待雷诺拍摄完毕之后,他们在出来准备。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人们才说,拍戏的核心,是等待,等待一场戏拍摄的时间,可能比拍摄本身还要漫长,等待三小时、拍摄三分钟的情况,数不胜数。 像今天这样一镜到底的戏份,魏冬忙和李嘉楠整整一周都处于赋闲状态,开玩笑说,他们甚至可以去度假一下,然后再回来,也没有影响,不会耽误到剧组的任何工作。 但他们没有。 不仅没有,而且魏冬芒和李嘉楠还时时刻刻在剧组待机。 原因很简单,整个剧组都在为这一场戏的真实感和全局性忙碌,两位演员又怎么能够缺席呢? 不需要陆潜要求,两位演员就积极主动地主动请缨,希望能够进入片场,配合表演—— 怎么配合? 魏冬芒和李嘉楠就按照电影里的实际场景,站在废墟顶楼,作为一个参照物,帮助雷诺完成表演。 电影里,死侍为爱走天涯,此时此刻,他站在废墟底下,仰头望去,一眼就看到莎莎,那是自己生存的理由;同时也看到阿贾,那是自己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这两个人就是死侍大开杀戒最重要的动力。 人物,出席和缺席,对于表演的代入感,是有本质区别的。 而且,魏冬芒和李嘉楠也不是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他们也同样需要进入角色状态,成为这场戏的一部分。 就和此时此刻全神戒备的雇佣兵群众演员们一样,不管自己在镜头里还是在镜头外,他们都是全局的一部分,只有自己进入表演状态,这场戏的氛围才能够达到极致—— 细节。氛围。质感。 这才是陆潜作为导演赋予影像的意义。 就好像现在。 居高临下,尽收眼底,魏冬芒和李嘉楠也不由自主跟着心潮澎湃起来,心神与状态完全沉浸其中。 从他们的角度看下去,就能够深深感受到白诚对于整个现场布局和设置的高明,整个气氛直接拉满。 阴郁,灰暗,腐朽,泥泞,肮脏,然后,潮湿而阴冷的气息就这样渗透出来,就连猎猎风声也仿佛正在哭泣。 哪怕他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并不在镜头里,哪怕偷懒一下,甚至直接躺下来,也没有人会在意;但他们也已经进入了角色,站在这里的,不是魏冬芒和李嘉楠,而是阿贾和莎莎。 一场决战,正在眼前上演。 视线焦点,全部凝聚在陈子洋和他的摄像机之上,因为那就是“起点”,拍摄,正在进行时。 远景。全景。 陈子洋和雇佣兵们全部看向前方,大约十米到十五米开外的位置,枪口齐聚。 哗啦哗啦。 一辆废弃汽车的后面,一只手高高举起,挥舞着一条白色的……内裤,表示投降,然后,一个身影蹿起来: 酒红色紧身衣。 暗色调的红色,在大片大片的阴郁色调里并不显眼,但依旧宛若一抹冬日阳光般撕开漫天漫地的灰霾。 轻而易举就能够从视野里跳脱出来。 而且,铺天盖地的灰黑色调就如同鲨鱼嗅到血腥气息一般,滚滚地朝着那一抹红色张牙舞爪地汹涌而至。 一点一点地蚕食那抹亮色,恍惚之间,就产生一种“酒红色和全场色调也基本融为一体”的错觉。 看似明亮,实则灰暗。 蒸汽氤氲。 硝烟弥漫。 整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而阴冷的颓败,不是世界末日却能够深深感受到那种负面情绪的汹涌冲击。 湿答答,黏糊糊,似乎空气也跟着黏稠起来,细细地缠绕着指尖,那些垃圾和废墟演变成在沼泽,悄无声息地拖拽着他们前进的脚步,在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泥足深陷,然后缓缓被吞噬。 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视线,熙熙攘攘地全部朝着酒红色紧身衣聚集,仿佛这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凝聚了全场焦点。 那是死侍——显而易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