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不可遏,咄咄逼人。 眼前的苏长亭是陌生的,从当初在售票窗口首次见面以来,苏长亭就始终是不紧不慢的懒散模样,仿佛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懒洋洋得不想动,就只有在聊起电影的时候,他的眼睛才会不同起来。 但此时此刻的苏长亭却是张扬的肆意的狂暴的外放的,那股由内而外迸发出来的气势令人喘不过气来。 不由地,陆潜就想起了大门影业的江浩文。 江浩文介绍陆潜前往穹顶影院寻找苏长亭的帮忙,一直以来,陆潜都认为是因为穹顶影院能够放映“解除好友”;但经过一年的相处,陆潜慢慢意识到,穹顶影院能够始终存在,背后肯定不简单。 而现在,苏长亭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场,也证明了这一点。 认真想想,苏长亭能够如此懒散又如此笃定的原因,要么就是看透人生沧桑,要么就是背后有所依仗—— 而且,蓝鲸影业筹备在线流媒体的消息,苏长亭又是怎么得知的? 电光火石之间,陆潜脑海里千丝万缕的思绪刹那涌动。 苏长亭捕捉到了陆潜的停顿,瞳孔猛地收缩起来,下一秒怒火就无法抑制地再次爆发。 “怎么不说话?”
“因为被我戳破面具了?”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高喊着热爱电影想要让电影回归大荧幕,又是谁一心一意扑在电影拍摄上试图让观众重新领略光影魅力,但现在那个人却已经被遗忘在天涯,还是说蔚海的阳光蒙蔽了他的狗眼。”
苏长亭有些失控,眼睛里流露出一抹苦涩的哀伤,一时之间也难以分辨,到底是愤怒占据上风,还是悲伤拉住脚踝。 显然,眼前的苏长亭失去了理智和分寸,因为面对曾经信任的陆潜,也因为面对自己挚爱的电影,那些运筹帷幄、那些算无遗策,此时都不再重要起来。 他没有办法保持理智地进行对话,于是,就脱离了掌控。 但是,陆潜笑了。 陆潜居然笑了,嘴角轻轻上扬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浅浅的光芒,有些荒唐也有些好笑。 苏长亭的眉毛顿时倒竖起来,怒火瞬间就爆发出来。 陆潜连忙抬手制止了苏长亭,“我只是感叹像苏大哥这样喜爱电影的人,着实已经不多。”
“陆!潜!”
苏长亭差一点点就要破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时候了,陆潜还有心情开玩笑? 拜托,他很严肃,好吗? 陆潜马上识相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态,然后紧紧闭上嘴巴,一脸低头认错的乖巧表情,就差直接举一个“乖巧.jpg”的表情包了。 苏长亭一口气就堵在胸口,看着陆潜,愣是说不出话来。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苏长亭以为陆潜会辩解会反驳会申诉或者是其他,至少会说点什么,人人都知道陆潜是一个能言善辩的,数百名记者围剿陆潜一个也不见得能够占据上风。 但陆潜没有。 难道是…… “被我说中了,你无话可说了,对吧?你真的打算构建流媒体平台!”
苏长亭满眼都是失望,连带着眼神都变得哀伤起来。 但是,在苏长亭开口之前,这次陆潜率先表示了立场。 “我有些失望。”
陆潜的话语让苏长亭一口气就堵在胸口,脸颊涨红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陆潜没有给苏长亭发难的机会,话语继续说了下去。 “我以为我们足够了解,拥有一种并肩作战的信任。”
这难道不是苏长亭应该说的话吗? “我以为,苏大哥在听到传言的时候,第一件事应该是和我对话,询问来龙去脉,确认实际情况,而不是从旁人只言片语做出判断,宁愿相信别人也不愿意和我直面沟通。”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苏大哥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依旧热爱大荧幕,不相信我依旧期待着观众返回电影院,不相信我在成功之后依旧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当然,我不会责备苏大哥,因为这就是名利场。”
“然而问题就在于,苏大哥了解名利场,你知道名利场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初心,我的确可能不再纯粹了;但你同时也应该知道名利场里的传闻是最不可信的,真相和事实从来都不是也不会是同一件事。”
“不说流光影业是否仍然在苦苦等待机会彻底摧毁我,且说那些新闻媒体和业内人士在利益驱使下,还有什么不能说什么不能做的呢?”
“这一点,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
“至少,在定罪之前,你可以和我面对面沟通。”
“所以,苏大哥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字里行间却能够深深感受到陆潜话语里的苦涩,不是愤怒也不是伤心,而是苦涩。 苏长亭愣住了。 陆潜轻轻耸了耸肩,“苏大哥,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如此轻盈又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沉甸甸地压在苏长亭的胸口,怒火和冲动就在重压之下缓缓消散。 苏长亭必须承认,他被说服了—— 即使是证据确凿的罪犯,也应该拥有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但是,等等,为什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苏长亭冷静下来,理智也就重新回到了大脑里,微微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陆潜,思绪跳脱整个局面,然后就意识到了怪异之处。 “等等,你这是在倒打一靶,把我绕进圈子里呢。”
明明苏长亭谴责的是流媒体平台事情,但陆潜长篇大论说了一堆却完全没有提起流媒体,而是用一个“信任”一个“友谊”模糊焦点,反而是让苏长亭愧疚起来。 被识破伎俩,陆潜也丝毫不慌张,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愧是苏长亭经理,居然没有被绕进去,厉害。厉害!”
苏长亭一噎,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愤怒和急躁,平时一贯的懒散和从容悄悄回到大脑里,笑容也爬上了嘴角。 “你这家伙!”
陆潜摊开双手,“但是,苏大哥,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开口的机会,否则,我就这样被没头没脑地攻击一番,我也很冤枉的。”
苏长亭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但表面上依旧故意板着脸,“我就是冤枉你了,我就是不过问就给你定罪了,你还能怎么办?”
陆潜也不说话,只是缓缓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模样,故意做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迎向苏长亭的目光。 苏长亭无语地顿了顿,控制了再控制也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你最好有一个完美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