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央累了,她真的累了—— 不是因为梦想,而是因为信仰。 “相信”,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毅力,相信梦想、相信希望、相信自己、相信未来,作为话语也就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在心灵鸡汤里喊话说上两句大道理的时候着实再轻松再简单不过了,就好像吃饭喝水一般。 然而,在现实生活里,一句“相信”,却需要耗尽自己的所有能量,肩负生活的重量、肩负现实的残酷、肩负他人的质疑、肩负自己的犹豫,他、她、他们,必须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继续相信,即使遍体鳞伤、即使伤痕累累也需要继续咬牙下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所有能量消耗完毕为止。 信仰和信念,就这样缓缓消散,当不再相信的那一天,也就意味着青春的死亡,然后,就这样长大了—— 于是,他们开始拒绝相信,拒绝相信梦想、拒绝相信希望、拒绝相信自己,同样,也拒绝相信未来。 为了逃避自己,也为了说服自己,这样才是正确的,他们用成熟与世故来解释自己的逃避和懦弱,然后肆意嘲笑、肆意践踏、肆意鄙夷那些依旧相信梦想依旧怀抱信念的年轻人,等待着他们也头破血流,并且以“成功人士”自居,洋洋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成长,以过来人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指点江山。 可是,这真的是“成功”吗? 又或者说……这,真的是长大吗? 蓝楷,选择了放弃、选择了妥协,并且不断说服自己,这就是他人眼中的成功,这就是他渴望的生活。 但是…… 但是! 看着眼前的米央,蓝楷看到那双眼睛里的累累伤痕,一点点胆怯、一点点痛苦、一点点挣扎和一点点疲倦,却依旧无法掩饰瞳孔深处隐隐闪动的光芒,最后那一缕信仰的火苗正在燃烧,始终不曾熄灭。 米央,依旧在苦苦挣扎,依旧没有放弃信仰放弃希望,但她害怕,害怕再次失望、害怕再次受伤——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就不会受伤。 蓝楷注视着米央眼睛里的那一抹脆弱,心脏狠狠地蜷缩起来,他看到了自己,亲手被自己掐死的自己。 一直到现在,蓝楷终于明白米央和自己争吵的原因了—— 他,已经不再相信了。 他选择低头选择妥协选择放弃,并且告诉自己,这是为了米央,但事实上,只是因为他害怕了他退缩了他动摇了,然后他以米央为借口,钻进宋桥搭建的粉红泡泡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灯光的包围。 可是,米央呢? 依旧坚定不移怀抱信念的米央呢? 她,就这样被遗留在原地,孤军奋战。 坚持信念,坚持梦想,坚持希望,着实太难太难,他们之所以能够做到,就是因为他们陪伴着彼此,在坚持的道路上并肩前行,温暖彼此、扶持彼此、陪伴彼此,隐藏在漆黑一片里的希望光芒也就稍稍明亮一些。 一直到他的转身离开,米央被遗忘在了无尽黑暗里。 他,到底做了什么? 蓝楷注视着眼前的米央,呼吸刹那间就被掐断,猝不及防之间,眼睛就蒙上一层水雾,痛苦牢牢抓住了心脏,用力、用力、再用力,五脏六腑都跟着蜷缩起来,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彻底摧毁他的防线。 他狼狈不堪地抬起头来,看向天空,漫天漫地的星光洒落下来,然而他已经不记得上次抬头仰望星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深呼吸。 蓝楷重新看向米央,“为什么?”
米央微微愣了愣,不敢相信地看向蓝楷,“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想继续了?”
蓝楷追问到。 米央停顿了一下,“因为我已经伤得够深了,因为我已经累了……” 蓝楷轻轻摇头,打断了米央的话语,“你就是一个巨婴。”
米央瞪圆了眼睛,“我才不是巨婴,我正在试图成熟……” “不,你就是。你哭得好像巨婴一样。”
蓝楷用鄙夷的眼神扫描了米央一番,满脸不想再继续争辩的表情。 “明天下午五点半,你有一个试镜,我早上八点过来。也许你会出现,也许不会。我也不知道。”
一边说着,蓝楷就已经重新回到自己的车里,发动引擎,拒绝继续沟通。 米央站在原地,瞠目结舌,脑袋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最后——“你怎么找到我的?”
蓝楷指了指街对面,“图书馆对面的房子。”
米央曾经说过一次,就只有一次。 次日清晨,八点整,蓝楷就在米央父母家门口等待着,但时间正在流逝,转眼就已经八点零三分了,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看不到米央的身影。 蓝楷准备放弃了,发动引擎,正准备离开,结果米央就从后面冒了出来,准备开车门的手没有能够抓住把手,车子居然就已经飞了出去,米央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吃了满嘴灰,满脸错愕地看着蓝楷—— 哈哈哈! 放映厅涌动着一片轻笑声。 当然,米央还是顺利上车了,她只是前往买早餐罢了。 蓝楷陪伴着米央抵达试镜现场,这也是他第一次陪伴米央试镜,空气有些安静,连带着蓝楷也紧张起来。 终于,轮到米央了—— “非常欢迎你前来试镜,目前,我们暂时没有剧本,剧本在导演手里,拍摄地点在埃松,我们可能需要两到三个月的训练和彩排时间,另外四个月的拍摄时间。导演相信,这需要一个过程,他希望能够看到角色在演员身上逐渐形成。”
米央,微微愣了愣。 这和她以前任何一次试镜都不一样,不仅正式,而且还有脉络。 米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嘴角的笑容就轻轻上扬了起来,“好的。”
没有废话,试镜导演就已经切入正题,“接下来,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们讲一个故事。”
米央愣了愣,“关于什么?”
镜头,就这样对准了米央,近景、特写,将米央脸上的所有表情,一五一十地完全呈现在观众面前。 试镜导演,“随便什么,任何故事都可以,你想到什么故事就说什么?”
米央显然没有做好准备,“什么都可以吗?”
“是的,什么都可以,你就是讲故事的人,我们在这里倾听。”
米央再次愣了愣,今天的试镜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一切都是全新的,她自诩参加过无数试镜,什么场面都见识过,但这样的试镜却是第一次,她的大脑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你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米央抬头看了试镜导演一眼,但眼睛里还是一片茫然: 说故事?说什么故事? 大脑,一片空白,但神奇的是,嘴角的笑容却轻轻上扬起来,回忆如同潮水般,渐渐地在脑海里满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