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简没有回答，只是俯下身子在许悦然额间落下一吻。他的唇依旧冰凉，贴在许悦然的额头上就瞬间离开，时间短到许悦然甚至没有感觉到他唇的触感。他不留下任何一句话就翻窗离开，走前顺手把窗户关实。窗户关上后，虫鸣声和蛙叫声小了点，卧室里骤然安静。许悦然平躺着看床顶的帷帐，秦之简没有回答，她却是隐隐有了答案。看起来秦之简确实是喜欢他的，可这份喜欢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又有几分真，若是假的，秦之简又在谋算些什么。罢了。许悦然想开了，不管是真是假，她的秦之简之间总是离不开相互利用的关系，以前是秦之简利用她占多数，往后她又何尝不是需要利用到秦之简呢。许悦然闭上眼睛，整晚无梦。翌日醒来的时候，贝壳已经在院中扫落叶了，她见许悦然从房内推开窗户，便问许悦然是否要洗漱了。院子带了一口水井，贝壳得到许悦然的回答后便把桶扔到水井里打出半盆清水，又回厨房兑了热水，才端着满满一盆水回到许悦然的房中。许悦然勾了一下唇，任由她服侍洗漱。做惯了活儿的人，怎么会故意做这个费力的事呢。厨房、水井和许悦然的卧室，按照方向顺序，应该是先回厨房打半盆热水出来，再到水井处兑凉水，最后端到卧室才对。贝壳却没有选择这个最省时省力的方式，反而先在水井打凉水出来。不过就是因为许悦然当时还站在窗边，若她先回去厨房，保不齐许悦然已经回房中梳妆台上坐着了，看不到她在用心做活。小丫头心思倒是巧，许悦然洗完脸后把帕子放在盆沿上，“我今天还要出去一趟，你自找事消遣去吧。”
说毕扔了块银子在桌子上，“这院前前后后就你一个人，偶尔需要添置什么你便拿着银子去添置，若是剩余了便去拿去买些衣裳首饰玩乐，若是不够了，跑腿回去村里一趟跟春回说一声。“你没有在我的林子里誊过名录，账房不知道要开你这份银子，让春回带你到账房先生那边过个眼熟。”
许悦然的头微歪，借着镜子的反光看站在她身后的贝壳，又说：“你就那么怕我？”
她自拿梳子给自己梳头，贝壳赶忙上前接过这儿活，许悦然冷笑，“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欺压下人的主子，虽然我和你前主子的夫家关系不善，和你前主子又发生过几次口角。“我也不是那起子不明事理的人，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他们的事与你不相干，只要你本本分分的，我难道还要找你麻烦，挑你错处不成，我忙得很，找不到功夫来折腾这些事。”
说话间，贝壳已经帮许悦然绾好头发，她本就是大家小姐身边的大丫头，手艺当然是不会差的。许悦然表示满意，贝壳垂眉端盆出去。许悦然挑了件柿橙色的襦裙，又配了件浅杏色的对襟薄衫。说是要出去一趟，倒不都是在给贝壳可以偷懒的提示，她今天却是有要事要忙。下花村的桑树林猪场出品的猪不仅是肉质，连身上的皮毛都是一等一的好，许悦然每次见那些东西被扔了总觉得浪费。不如利用起来，再开一个生活用品厂，把猪毛收集起来做成牙刷等刷子，以后刷牙也就不用再用粗糙坚硬的骨刷了。别看许悦然嫌骨刷嫌得很，哪怕大莱朝物产丰富，但因为生产力有限，许多百姓连骨刷都是用不起的。凑合的人家用食指沾些盐就算刷好了，讲究点的人家还会用柳条子的纤维来沾牙粉刷牙。把牙刷制作出来后，不仅提高了桑树林养殖猪的利用率，更能让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添一大便事。而且也不仅仅是猪毛可以回收，桑树林里面那些营收占小份的鸭和鹅的毛也可以回收做羽绒制品。再把羽绒制品输入到自家的绸缎庄去卖，又添了一个进项。许悦然今天就是要去看那厂的选址，选址离县城有些远，带上来回的功夫和勘探谈判的时间，许悦然回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天黑。许悦然也不急着回家，先到尚上楼吃了顿上次没吃成的烟熏腊肉宴，再去自华坊探头看看周翦时在不在。上到自华坊二楼时，周翦时果然还坐在靠窗的小几边看书，许悦然走过去，“又看什么书。”
“戏本子罢了，俗书。”
周翦时把书往桌面上一掷，“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找你去看场戏。”
“不去，最近梨花院没有新戏要上。”
周翦时重新把书捡起来，许悦然坐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差这会儿功夫。”
茶还是热的，许悦然吹了吹，又笑说：“大热天的怎么还喝这热茶，对街新开了个糖水饮子店铺，惹尘跟我念叨几天了，你也没带他去。”
“谁还拘着他，他想去我还能拦他不成。”
许悦然调侃道：“惹尘攒银子等着娶媳妇呢，你就不能请他一请。”
周翦时淡笑：“说吧，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许悦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周翦时果然不辜负他这看起来就很精明的长相，许悦然多说两句话就能察觉到许悦然另有来意。许悦然来回咬着上下唇，搓着手，还是狠下心说：“周翦时，我一直当你作朋友，所以总想着有没有更柔和一点的方式跟你说，我们确实不合适。“但长痛不如短痛，我对你当真没有男女之情，见你时只会像朋友一般坦坦荡荡，拖着不给你一个确定的答复，其实对你才是最大的不公平。“我并不心悦于你，真的抱歉，以后也并不会心悦于你。”
周翦时静静听完，四季县虽然划分市坊，但近段时间，也开始效仿府城不设宵禁了，所以自华坊下面仍然有络绎不悦的嘈杂声。他喜欢坐在窗边，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喜欢听这人声鼎沸。太热闹了。他置身于此，假设他也如同楼下街道的往来人一样热闹。他的回答没有很迟，他还是怕等待他回答的过程中，许悦然会觉得愧疚，他问：“你怎知以后不会。”
又笑了笑，抬眼时眸子映下烛光，“你怎么笃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