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简面对旁人时十分淡漠,哪怕秦阿婆和他说话,他也是几个音节几个音节地回,最多就是说上几个短句。可他在单独和许悦然相处的时候,却表现得很主动,主动说话、主动靠近、主动挑起许悦然的情绪。若是别人,许悦然可以不害臊地定义那人定是喜欢自己。可那是秦之简。他远没有他所表现的那么简单,许悦然讽刺出声,“秦将军真要娶我?与其说些假话骗我,不如直说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地方。”
她也不急着把门打开了,她转身走到游廊的矮栏坐下,“钱吗?”
她笑着说完,又笑着摇头,“我承认,我是能赚钱,但身上的钱远不至于秦将军屈尊迎娶,远的不说,就说曾家,曾家嫡女虽然出嫁了,但只要将军想,也不是不能娶。我大哥你也知道,只有一副看得过去的皮囊,秦将军的皮相与我大哥相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只要秦将军学几句好话去哄哄,没准曾如珠就改嫁将军了。”
“娶曾如珠?”
秦之简边说边走到许悦然面前,他弯腰,精致的一张脸就在许悦然咫尺之外,“许家妹妹不怕我帮曾家毁了你的蚕房?”
他离得很近,说话的气息拂过许悦然的鼻尖,离得近了,许悦然才发现他这人连气息都是冷的,冷得像北极冰川下的冰山。她别过脸去,“怕什么,我可不止这一家生意。”
秦之简哈哈笑着骤然站直,原本逼近的脸离开,许悦然暗松口气。“曾家嫡女可没有许家妹妹有意思。”
他伸手捏上许悦然的下巴,许悦然恼得要推开,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好没素质。只是许悦然手慢了一步,秦之简稍稍用力,许悦然的下巴又被他卸下来了。许悦然原本要推开秦之简的手撑着下巴忍痛自己接了回去,秦之简俯视着她,眼中的凶狠和戾气不加掩饰澎湃而出,“许悦然,你只是个猎物而已。”
许悦然的下巴接回去了,但她双手还撑着下颌,她怕下巴以后会习惯性脱臼,只好用这个法子撑着,她没有抬头,看不见秦之简眼里的东西,但能从秦之简的话里听出来威胁。秦之简说完这话就走了,院门没有传来开门声,应该是从院子里跳出去的,许悦然眼睛开始模糊,可能是痛的,但不是。她很少脆弱,甚至可以说是很要强。哪怕不说前世如何,来到这个世界后,即便最初在许家,许母和许大压榨她让她干活,又不给她吃饱不让她穿暖,可她一边装作和原主一样听话,一边默默存钱给自己铺后路。后来来到秦阿婆家后,开始养殖做生意,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她渐渐对这个世界有了归属感。但刚才秦之简一句话把她拉回了现实,这不是她生长的地方,这里没有公平没有人权。秦之简位高权重,她一个小小商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能如何?离他远远的,不要蚕房了,不再忌惮曾家当然就不要和他扯上关系。可许悦然清醒的知道,无关曾家、无关蚕房。秦之简看重的是她身上的价值。哪怕没有曾家,也会有赵家钱家孙家李家,他总会找到一个口子让许悦然有求于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许悦然擦干眼泪,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只能面对。许悦然起身进入书房,铺陈纸笔,在上好的纸面上写下两个字——利用。许悦然深知她身上必定有秦之简想要利用的东西,但到底是什么呢?许悦然在纸上写上“钱”,然后又把这个字划掉,许悦然又想了想这些时间她在他人眼前展示出来的东西。“神话”许悦然再次落笔,但很快又划掉。不会是这个,神话故事赚了不少钱,但终归是话本,不值得秦之简花心思。难道是列式运算和九九乘法口诀吗?当初夏行舟的确有说过一次,这两样东西似乎帮了秦之简一次。许悦然在纸上把两者写上,可是这些东西是很基础的东西,列式运算和乘法口诀推广在民间,能够大面积普及民众的识算能力,可也仅此而已。许悦然手中的狼豪笔笔尖滑落一滴墨水,墨水滴在纸上晕开,恰好盖住了列式运算的“算”字,许悦然心头一跳。不止是列式运算和九九乘法口诀,她还教过赵兆很多东西,方程、几何、函数等等等等。赵兆会守口如瓶不把她说出去,但是秦之简兴许根本不需要通过赵兆之口,他想查,他就真的把她查出来了。许悦然手指微微颤抖,她把笔放在笔洗中,头又开始晕了,她跟秦之简说他是深山的妖怪,秦之简不会信,但他应该已经知道她不是原本的许悦然了。是借尸还魂还是直接夺舍?在秦之简的认知里,她是什么?许悦然按了按脑子,但不管她是什么,秦之简还要用她,只是许悦然还不知道秦之简打算如何利用她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她不打算再想,转身回房宽衣睡下。一觉睡到黄昏,许悦然睡在后院,隐隐听见前院似乎有人敲门,她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继续睡着。前院的敲门声停下,她耳根子终于清静了,将将再进梦乡,后院小门却响起了敲门声。她揉着额角起身,穿上衣服用簪子绾起头发出去开门,“谁啊。”
“是我,三嫂。”
原来是施氏,许悦然开门,只见施氏提拎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外,许悦然请她进来,她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我听花生娘说你今天来县城了,就住这里。我寻思着你刚到,厨房里冷锅冷灶的一个人也不好起锅,就送几道菜过来,也免得你特意走一趟出去吃。”
施氏把食盒递给许悦然,许悦然接过,“正好免了一趟路,谢谢三艘。”
“谢什么呀。”
施氏笑了起来,许悦然许久不见她,这次看见了,见她面色红润了不少,应该是吃了药把身子调理好了。“你快回去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家里还有事我就不陪你了,赶明儿小余下学了请你去趟家里吃顿饭,我们还没有正经儿谢过你呢。”
她说完拍拍许悦然肩旁,“快回吧,趁热吃。”
也不等许悦然说什么,她又风风火火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