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目光仍然停留在册子上，许悦然又问了一次，他还是沉浸在册子里的神话故事里。许悦然把册子从伙计的手中抽回来，伙计两手一空，终于回神。“能卖吗？”
许悦然又问。“能、能、能。”
伙计接连肯定，引许悦然到柜台旁边的小桌坐着，倒了杯茶让许悦然稍候，他立马又走上了楼梯。许悦然喝了杯茶的功夫，伙计和一个掌柜模样的男子下楼。那男子就是自华坊的掌柜了，他穿着一身藏青长衫，长衫的衣领绣着梅竹兰三君子，看到在小桌喝茶等候的许悦然，对着许悦然微微一笑。许悦然颔首回礼，伙计把那男子引导小桌前，许悦然站了起来，伙计介绍道：“这是我们自华坊的掌柜——周掌柜。”
许悦然：“我姓许。”
“许姑娘请走。”
周掌柜穿着儒雅，但上挑的眼尾和三白的眼睛里难掩商人的算计和精明。“我听店中伙计介绍，姑娘有个话本要卖，伙计愚顽，说不清话本讲的故事，故让姑娘等久了。不知某可否一睹话本真容？”
许悦然不太相信他真的是因为听伙计介绍册子里的神话故事，才导致下来得那么晚的。但周掌柜把店中的伙计教导得进退有礼，不管是性格所致，还是为了打造自华坊的名声，许悦然知道他不会故意晾自己在楼下等着。所以许悦然更相信周掌柜刚刚在楼上要陪更重要的客户，她把册子拿出来，递给周掌柜。周掌柜接过册子翻阅，面上的变化和伙计刚接过册子时一般无二，但他比伙计的自制力更强。约莫看完一则神话，他就合上了册子，“姑娘打算怎么卖这话本？”
许悦然但笑不语，来自华夏悠远神秘的传说，可不能让人随便几两银子打发了。许悦然继续喝着茶，周掌柜也懂了，许悦然这是在等着让他出价。周掌柜眼神一瞥，在他旁边站着的伙计立刻弓腰说：“这里人来人往的，姑娘不如和掌柜的到楼上雅间喝喝茶，说说话。”
周掌柜侧头笑问：“姑娘意下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到了楼上雅间，因为许悦然是个姑娘家，所以许悦然和周掌柜落座后，伙计没有关上雅间的门，而是在雅间门口守着。周掌柜给许悦然倒茶，也不说价格，而是先闲聊说：“听惹尘说，姑娘这册子是一位老夫子所赠？”
惹尘应该就是门外站着的伙计了，不愧是自华坊，连伙计的名字都起得文绉绉的。许悦然接过茶杯道谢后说：“不是，先前这样说，只是怕若我说是自己写的，惹尘小哥没来得及看我这册子，就把我赶出去了。”
许悦然故意说得诙谐，周掌柜也客气地附和笑着：“姑娘多虑了，自华坊的伙计不会如此。”
笑完，周掌柜说：“姑娘的意思是，这话本是姑娘一人所作？”
“说来不怕周掌柜笑话，我自幼做梦，梦中的故事总是光怪陆离，后来认了些字，就尝试把这梦里的故事写了出来。我是乡村农女，哪怕认了些字，也写不出什么华丽的句子来，故事叙述平平，都是大白话，周掌柜莫要见笑才是。”
周掌柜垂着眼睛淡笑，给许悦然空了一半的茶杯添上新茶，“姑娘过谦了，平铺直述的故事才最容易让人动容。”
许悦然写这些神话故事的时候，是模仿小学课文的结构来写的，用最简单的语言来描述故事，但语言虽然简单，多是短句为主，但是里面运用的词语、成语的手法都是值得深思学习的。而且每则神话里，有围绕着中心思想去描述，读起来不费心神的同时，又能在里面学到很多道理，是最适合用来启蒙不过的了。周掌柜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在下也不跟许姑娘绕弯子了，这话本我二十两银子收下，如果姑娘能确保以后能写出更多这样的话本的话，我也能保证，每本册子的价格只多不少。”
许悦然莞尔：“我不这样卖。”
“哦？”
周掌柜是个商人，最开始开价时，就已经留给了许悦然谈判的空间。要是许悦然同意他的价格，那他就少出点成本，要是许悦然讲价，他也有周旋的余地。他能把自华坊做得那么大，本身就具有灵敏的商业嗅觉，他有预感，许悦然手中的话本，能让他赚得不少。“姑娘的意思是......”“四六分成，我四你六。”
清脆的嗓音落下，周掌柜手中茶杯里的茶水微微晃动。许悦然这个要求，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原本想着，即便许悦然不是寻常农女，能看出册子的价值，张口就要五十两甚至一百两，他都是能接受的。但是谁成想，面前这个穿着窄袖裤裳，衣服洗得发白，头发没有任何首饰，只用一个木簪簪发的女子，能狮子大开口到这种程度。她居然胆子大到要四六分账。要知道，话本收过来后，拓印等等成本都是他出的，而许悦然不过是提供最原始的话本而已。周掌柜震惊到茶杯几乎拿不稳，他把杯子放下，拿起桌上的折扇，打开折扇摇晃，“姑娘不知，我自华坊没有分账售卖的规矩。”
“从今日起，就有了。”
许悦然淡然回应。“呵。”
周掌柜摇晃扇子的动作一顿，“姑娘口气不小。”
“自然，天色也不早了，若是掌柜的觉得我这册子可以分账，这册子我就留在这里了，若觉得我不足以让自华坊打破这规矩，那我就不多叨扰了。”
周掌柜又把手中的扇子放在桌面上，口中唾液分泌，他下意识地端杯喝茶润喉。许悦然等不到他的回答，正要把桌子上的册子拿回来。“等等。”
许悦然又把手收了回去，“周掌柜觉得如何？”
周掌柜看着许悦然，面前的姑娘照样神色淡然，举止大方、毫不扭捏，许多闺秀女子都一定能有她这样气定神闲的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