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是大年三十,也是萧娘和杨秋寒下葬的日子。王十九早已雇泥瓦匠将葬坑挖好,垒上青砖。林景跟随载有两具棺椁的马车来到城南,墓穴在选址上还请教了当地以相墓闻名的堪舆师,最后才确定了这块风水宝地。出殡这天,林景、王十九以及雇佣的挽僮和车夫泥瓦匠等十几号人,低调地离开城内,来到城南的墓址。按照洛阳地区的大户习惯,下葬前还有设祭与佛事斋会,但林景一并省去,这些繁文缛节,原没有什么值得保留之处,林景早已把心爱之人永久地埋葬的心中。黄昏时分,两具棺椁放入相邻的两个墓穴之中,旋即掩土埋葬,立好石碑。一切收拾妥当,林景便打算回城。就在此时,不远处迤迤走来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林景一眼便认出她来,也知道她一定是为他而来。歌舞伎赛念奴也是高都护培养的牡丹。“得闻郎君夫人殁世,不胜悲慨,特来吊唁。”
赛念奴面无表情,似乎也没怎么看林景,便径直来到萧娘和杨秋寒的墓碑前,盈盈鞠躬。萧娘和杨秋寒的墓碑上都写着墓志铭,赛念奴便仔细看了看,只见萧娘的碑上写得比较详细,右面刻有《唐林景妻萧氏墓志铭》,全文如下:君讳娘,其先兰陵人也,盛乎齐梁,天祐元年适京兆长安人林景。父以殊勋擢左神策军副使,中和五年,王重荣李克用并犯京师,竖宦田令孜谬于用兵,其父死战而殁,忠节昭乎日月,炳乎国史。君志行颇类乃父,洎适复,值逢国难,藩方为患,先帝播越,为贼人所困。每献计制敌,实为良辅。其为妇也,工刀尺,娴琴书,怀抱令德,复永矢弗忘。天祐二年十二月己酉,贼弑积善太后,君以微躯力抗之,为刃所创,血洒宫阃,其时方孕二月。复驰救之,力战得脱。辛亥,殁于履道坊,卒年二十有五而已。君病方笃,复侧身于榻,以时近除夕,君曰不复与郎君观傩仪看花灯矣!又曰新衣不若故人。复漏夜思来,言犹在耳,罔不怅然叹息。天寿不永,人其奈何!复泣血葬之,秉笔为铭,铭曰:青山郁郁,洛水汤汤。盛衰修短,侑此一觞。贞良大节,凝为碧血。轸怀淑德,即成永诀。呜呼哀哉!再看杨秋寒的墓碑上,只刻有刘禹锡的一句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旁边落款是夫林景泐石。赛念奴看罢,转身来到林景面前,道:“郎君或许不知,柳璨柳相公今日未时在上东门外处斩,太常卿张廷范于南市五马分尸。”
“今日?”
“是!”
“白马驿之仇,总算得报。逝者泉台有知,也会欣慰。”
“郎君再看!”
赛念奴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张短笺,递给林景。林景接过来一看,只见是朝廷下的一封敕书,《追废皇太后何氏敕》,全文如下:何氏太后继上位以来,有愧于一国之母仪。,宫里丑文连状,自寻自益,以表示歉意。与年幼的当今圣上,虽然情深义重,也没有办法徇私,必须要追降位之典。记入史册皇太后宝册,废为庶人。赛念奴继续道:“数日前,朝廷下敕书追废太后,妾偶然得知,便誊录一份。”
“想不到贼子不但以丑事污太后,还追废为庶人。林某力不能救,有愧先帝之托。有件事,林某要当面请教娘子。王殷赵殷衡带人闯入积善宫时,萧娘看到有一位宫娥,使一把弯刀,还会打绣花针,不知娘子是否知道此人?”
“知道!她名叫紫菱,也是牡丹。”
“也是牡丹?太后迁入积善宫那日,就是紫菱以飞针刺死阿婉?”
林景有些诧异,想不到赛念奴竟然知情。“太后、高都护和紫菱均已殁世,妾也没什么好隐瞒了。郎君可知道高都护派牡丹来洛阳是何意?”
“刺探朝廷动向,作为眼线!”
“倒也不算错,其实高都护真正的目的便是夺取洛阳。”
林景听罢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高仙芝竟然有这种目的。只听赛念奴继续道:“本来高都护只是令牡丹藏身洛阳,伺机而动。未料,李圭突然派人找到高都护,要借高都护之力除掉安景,高都护欣然应允。李圭便令身在洛阳的王殷与赵殷衡负责此事,这二人为以防万一,联手金公公,再令金公公与姬胜仙、张住儿、杨秋寒和韦宜成四人联络,这样,即便姬胜仙等人被安景捉住,有危险的也只是金公公,所以金公公不过是王殷二人的鹰犬而已。果然,金公公很快便被安景用以借尸还魂之计抓获,金公公死后。李圭要高都护再派人手,高都护便又派去两人,直接与王殷和赵殷衡联络。”
“其中一人便是那位冒充林某之人?”
“正是。其实高都护根本无意刺杀安景,至少当时还没有必要。是以高都护所派的刺客,皆武功平平,只因安景一旦被杀,有可能高都护便成了他们的主要对手。高都护麾下真正的高手绝不肯轻易露面,上次李亨来洛阳,身边的阿木阿顺,便是一流高手。还有牡丹,不同的牡丹任务不同,有专事刺杀的牡丹,比如紫菱,便是一流刺客。”
“紫菱为何要杀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娥阿婉?”
“高都护听闻太后搬迁积善宫,便令紫菱伺机潜入积善宫,以备他日兵变。还有一位牡丹,叫红烟,如今潜伏在天子身边。那日妾去积善宫演奏歌舞,歌舞结束后,妾与紫菱在积善宫密语,恰被阿婉发现,紫菱唯恐事泄,便杀了阿婉。”
林景摇摇头,似乎在为阿婉的死叹息,道:“为何前几日紫菱又舍命保卫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