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寒夜(1 / 1)

第二天再照着前一天的规划做事,往往完不成。我觉得计划成熟之后应该要更像是“预言”,是你在严密考虑之后,必将发生的结果,万无一失。在我们制定时想当然认为会完成的事情,实际来临时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前一天写完计划会想象着自己已经来到了第二天的场景,第二天时想象里的场景基本上都会实现,比较玄乎,要说道理的话,可能是因为心理上的障碍已经提前一天化解了。这次我预言了我整个寒假都要在学校里度过。老师当然有安排作业,而且还不少,数学卷子不记得六张还是七张,稍微偷懒几天就写不完了。其实那时候的我很反感被老师作业牵着走的,多写一点自己的题就觉得赚到了,每次写布置的作业时就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慢。这回本来很想一股脑把学校作业几天写完,又一想,不能因为这种逞强而乱了章法。最后的安排是每天英语数学理综卷子各一套,晚上写一写理综单科。重点是我晚上可以早点睡了,十一点之前可以上床。起初的几天,比较幸福。有很多同学都在教室自习,基本上成绩比我好。我看着他们自习,心里就特别紧张,因为对我来说放假来学校自习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特别需要勇气的事情,而这些人竟然面不改色的做到了。每个上午做题期间我都要出教室透好几口气,然而有些学霸真的就坐在那里巍然不动,看得我心里满是愧疚。虽然是冬天,阳光还蛮不错。自习了几天,开始有人把桌子搬到走廊上了。我也把桌子搬了出去。清早一来,外面零零散散的几张桌凳,随便找一个坐下——大家都是搬得靠近前后门的桌子,不是自己的。我一般就坐在走廊外侧的桌子,下面是花坛,晨风拂面,脑子好像被吹醒几分,开始写英语作业放松放松。接着太阳就升起来了,斜斜的照进走廊,不自觉间会感觉晒到的皮肤有些发烫,这时候就把桌子挪进走廊的阴影里,开始写理综。有时候阳光太盛,不得不退进教室内,而教室早就搬得一片狼藉,大家横七竖八的趴在桌子上继续着自己的伟业。晚上留校,教学楼没有灯,大部分人都去了办公室。我觉得办公室里气氛压抑,留在教室,开始几天自己带了小台灯插在讲台的插座上。定华中途来看过我们,我们反映了这个问题,定华点点头,后来就在教室天花板牵起了线装了个大灯泡——隔壁班也是如此。我们班这个灯泡很有问题,在下面写作业时闪得人眼花,光线也不太强,最后还是得依赖自己带的小台灯。晚上自习效率不高。我高高坐在讲台上,教室里三三两两坐着人,时而有人进来游荡,唠嗑,吃瓜子儿。我抬头笑着和他们说:“哎,莫吵,我要学习!”

他们便也笑着答:“哇,你这么屌咯,还学习!”

我说:“真的,没开玩笑,不学习晚上跑这来干嘛。”

他们又是一阵笑:“今天带了板栗,颜其胜你也来吃吧!。”

我把笔一拍,从台上下来:“妈的,怎么不吃?”

于是坐在一起吃板栗聊天。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灯光暗淡,清风穿堂,桌上搁置的书卷翻动声声。吃完,把板栗壳塞进袋子里,黑乎乎的一颗一颗的壳儿,挺恶心。准备扔。突然有个同学说:“我试试能不能把袋子放到音响上。”

音响在黑板右上角,挺高的。他把袋子往上一扔,竟然稳稳当当落在上面,于是爆发出一阵小的喝彩。突然有人说:“怎么拿下去?”

其实可以用扫把打下来……但板栗壳儿会掉一地,扫起来麻烦,于是他就说:“要不放上面吧……反正也没人知道……”没人反对,所以那个袋子就一直放在上面。我记得来年开春时它还在那儿,天气热起来也还在那儿,并没有生出很多虫也没有发出臭味,定华在它下面讲课也没发现……不知道哪年哪月不见的。我不知道打扫它下来的人看见了什么,也不敢去想了。还有一天晚上,我带的充电台灯,在走廊上自习。冬天已经没有飞虫了,否则是不敢来走廊灯下的。过了一会儿,我同班的一个女生也搬了个桌子到我旁边,也拿了一个充电台灯。她叫陆池,是阿光最好的朋友,我和她不熟。长得很好看,身材不大好,性格挺外向,说话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她也在写五三,写着写着她突然问了我什么东西。我就回答了,之后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她时不时就仰天哈哈哈的。中间我们的灯都渐渐没电了,暗了,又去教室里搜刮了一些别人的灯,把自己的拿去充电。我的那个灯没电得特别快,被她嘲笑说:“一下就萎了!”

我说:“这个灯不好,我以后不买这个牌子了。”

一看牌子,上面画着一个苹果,她念出来:“金苹果牌的啊……”又笑起来。没什么好笑的。之后路过了两个学姐似的人……她们好像被我们感动了,隐隐约约听见:“我希望这些人都考好一点。”

再后来我爸就来了。他带了一些沙糖桔分给我们吃,特别好吃。这也是我所记得的一个无所事事的晚上。我爸最后一节晚自习会来。他来,多多少少带着示好的意思,希望能化解我心里对他不好的印象。我坐在讲台上,他就默默坐在教室后排,我看见白灯在他头顶反光。他穿着大衣服,里面放了很多桔子,先给我剥好,让我吃够了,又塞给我一些:“你去发给同学吧。”

我总想等到下课铃响再走。我爸总会试探性的问我:“你现在想不想回?”

我说不想。他就说:“这是寒假,没关系的……”再回到后排的位置。刷手机。等到快下课时,我也坐不住了,就对他说:“走吧。”

再把书本收进袋子,我从教室前面走到后门边和他一起走。如果教室里没有人我还需要关灯。那时候的教学楼已经十分冷清,我们孤零零的走出校门。平日里门口摆满了等待的家长和家长的车,出门的我混迹在校服的人流,现在只有校门口大街上时而过往的车辆以及远方变换的红绿灯。没有平可,我们并排走。我们在路上交谈,在我听来,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内疚。我想起小时候这个男人也是这么带着我去公园,给我讲一些人生道理,虽然当时的我并不受用——但我是那么崇拜他,我觉得他可以解决世界上所有的困难,他不会犯错误,做事情都如胸有成竹般笃定。那天他奇怪的行为让我失去了这种信任。他是希望我把这种信任拿回来吗?定华看过我们两次,一次修灯一次给我们带来一个签到本。他说你们以后来的就在上面签一下。每天分了上午下午晚上。我当然每天都签,同时也看看哪些人出勤比我多。有一天我在看的时候,凑上来几个人,突然想起来一个点子:“咱们把罗杰写上去吧。”

大家都笑着说好。罗杰这个人,挺神的。不和他相处吧,看着他被人骂有时候挺可怜;和他相处又被他气死,小人也。虽然说大家都讨厌吧,他神经又挺粗大,还有一对事业有成又百般疼爱的父母,每天都洋溢着快乐。他经常逃课上网,大家都期待他被定华抓……但都没抓到。我怀疑定华已经放弃他了。就这么一个人,后来每天我们都有人帮他签了到。阿光有时也会来自习,她自习不太认真。她那时候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后来拜我为师要我带她学习,我也乐意接受。但她并不很在状态,还没从自己曾经织下的情网里挣脱出来,脑子不太清醒。寒假里,我对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看见她和一些男生走进来,在教室里落座——当时我在走廊,阴天。他们在教室里谈笑了一会儿。我知道有人要不开心了,侧过头,看见另一个在走廊的同学也看了过来,向我皱眉,我苦笑,摊手。他们谈了半张卷子的时间吧,从后门出去了,说:“买水去咯!”

教室里有人应道:“买水买起莫回来咯!”

买水就是上网的意思啦。后来我找到阿光,问她这天的事,她说:“在教室说了一下,感觉好无聊,就去上网了。”

她知道我会批评她,眼神有点躲避,道:“好咯……”我不好说什么:“你看看你干了啥……”又说:“读书这种事情,怎么能成群结队呢?互相监督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互相玩还差不多。”

就各自回去了。本来就是很孤独的旅程……一路笑哈哈的人,怎么能到达终点呢?其中还遇到了一次我的小学同学。那时人渐渐少了,看见她,犹如他乡遇故知。我们小学毕业后就没怎么交流——但我爸和他爸都是驴友,带着我们一起爬过两次山,所以在小学同学里关系还不错,是那种在路上会打招呼的程度。她成绩比我好很多,年级五六十名吧,想考南京大学。这回我没像以往一样装蒜,老老实实和她说:“你这个成绩,可以考起的。”

她说:“怎么可能……”我:“我还想考武大呢。”

她:“??”

惊讶之余她表示听说了我这个学期的战绩,认为我很有潜力,但考武大还是很悬。我也觉得悬。我们是在她班主任老师的位置聊天的。她坐在老板椅上,我手支撑在格子间的格子上,就这么瞎聊了一个小时,关于梦想和学习方法。末了她说,除夕他爸要去南岳进香祈愿。我听了也动心,想叫我爸带我去。后来觉得麻烦就取消了。我爸说,他每周都在南岳爬山,如果真是神山有灵,那我已经和他们混熟了,求不求签都无所谓……想抱大腿的人这么多,神仙也忙不过来嘛,我们心怀敬意亲近自然,不比他们虔诚多了吗?好像很有道理。大年三十的晚上我没有来自习,我不知道他们在不在——之前还和很多人说了来教室搞除夕晚会的。我很怕放鸽子。第二天早上来到教室看签到松了一口气,还好,昨晚没人来。今天我第一个到,轮到我来写日期……才想起来,今天是大年初一啊……就让今天的表上只有我的名字吧。我还是搬了桌子到走廊,天色青灰。风里有冷雨的味道。写了没过多久,下了大雨。雨声四面八方传过来,走廊外的空间里飞舞着一层雨织的纱,对面蓝黑的屋瓦边沿坠下一溜溜水线,桌前的地砖很快就被打湿了,深绿色铁扶栏上雨花跳跃。我看不见这栋楼里其他楼层的样子,但我潜意识里总觉得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了……大年初一,除了我,还有谁?想到这里就有一些得意。我起身,在这层楼反复走了几圈,没看见人,于是继续写卷子。写着,雨声渐小,听到了烟花声。我透过雾蒙蒙的雨幕看见远方升起的一朵朵火花,想着:执着的人还是不少的。之后开学,定华上课,拿起签到本,很鬼畜的咧了咧嘴,姑且是在笑,然后如往常一般慢悠悠的说道:“你看,寒假啊,就过完啦。有些同学咧,我看见是每天都来了,我觉得这一部分同学,肯定会有所进步。尤其是有一位同学——”我和几个朋友对视,笑了起来。我大年初一之后有好几天旷工……可是罗杰他除了大年初一,一天也没旷。定华又笑了:“你看颜其胜,他大年初一也来了,我们班唯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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