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这里的景象真是雄伟壮阔啊。”
景瑜立于汉江之畔，望着奔腾不息的江水，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花白的浪花如鲤鱼般活蹦乱跳，奔腾的江水似巨龙昂首望天，大小帆船在江中争相斗艳，吆喝音浪在空中此起彼伏。 赤着膀子的汉子站在帆船上面拉动着麻绳，如拔河般拖拽起渔网，形态各异的鱼儿张着嘴被他们拖到甲板之上。 粗糙的大手抓住鱼身，将它们抛向木桶，分门别类的装好，再抱起木桶，手递手交给浮在一旁的小船。 小船因重量原因开始吃水，等到水位到达临界点后，上面的人员口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声音，晃晃悠悠的摇动着船桨驶向岸边。 待到小船靠岸，早已有人在此接引，男人们一只脚跨在船上，一只脚伫在岸边，把木桶搬上地面。 三五作伴的小孩嬉笑着从旁边跑过，看见桶中大小各异的鱼类后，咧着嘴露出豁牙，伸出细小的指头来回戳弄。 大人们见状，纷纷停下手上的活开始驱赶他们，蹲在岸边洗衣服的妇女扭头让这群小孩儿不要捣乱，随后又专心致志的干起手上的工作。 皂角释放的白色泡沫随着水面上下起伏，一股子清香顺着微风飘进景瑜的鼻间。 景瑜吸着鼻子背起手，惬意的看着极具生活气息的画面。 三两孩童从他的身旁跑过，望着身穿长袍的青年，乌黑的眼睛里泛起些许畏惧，在他们的认知里面，只有大老爷才会这么穿。 但是，大老爷们却从不会来这种腌臜地儿。 “老马，我看卧龙城水运发达河物众多，怎么还会有那么多地方缺食少粮，灾祸不断呢？”
景瑜扭头看向中年汉子，浪花随着潮水拍向在他的脚面。 “少爷，您也知道受红月的影响，河物大多数都要经过多重工艺才能被发往外地，这些制造工艺虽然并不繁琐，但是胜在环节众多。”
老马抬起手臂，指向木桶里面张合着嘴唇的鱼类，继续道：“一条鱼再被送往外地之前，就要历经几十个环节的筛选。 假设着一条鱼的价钱是五文钱，那么经过层层加工以后就能卖到上百文，有的地方甚至可以到达一两这样的‘高价’。 并且，这只是鱼身上的一块肉，并不是一整条，您说每日辛苦劳作的农家人，哪有那么么多钱去买这些东西。”
景瑜听完，眉头不经意的皱起，这种情况就好比中间商赚差价，好处都要上层得了，下层人民落不到好不说，还成了受剥削的对象。 能够造成这种情况，大多数都是因为上层统治者的默许。 但是他见过大宁皇帝，对于疑似自己‘哥哥’的人，印象还算不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昏庸无度的君王。 那么大宁皇帝，为什么会颁布这样的政策？ “这跟皇上有关系吗？我想他应该知道这个情况吧。”
景瑜询问起来，如果真的和宁帝有关系的话，那么这个人恐怕就是一个两面三刀之辈。 “少爷，低声！”
老马先是一惊，随后不顾脚下的浪潮，身子靠近景瑜，“皇上怎么不知道这种事情，但是国库现在没钱了！ 都督府贪墨的事情还没查明白，泰山叛乱的事情也没镇压，做什么都要用钱。 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种事情发生，毕竟贩卖河物而得来的钱财，多多少少可以补充国需。”
老马说完，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再度轻了几分：“我是从宫中调出来的车夫，对里面的事情还算了解。 这些发往灾区的河物，是由宰相牵头弄起来的生意，除了化人场这种小部门，其余各州府都有所参与。 所有制作河物的物质钱财，都要从宰相手里面过一道，挣来的钱再跟各层官员分账，落到皇上手里面的，大概还有这个数。”
老马比划出三根手指，他相信景瑜明白其中的意思。 “三七分账？一个皇帝只能得到三层收益？”
景瑜无奈摇头，坐拥大宁江山的皇帝，做个生意竟然只能落得蝇头小利，这算是什么道理。 老马摇了摇头，声如细蚊道：“少爷，你想错了，投资这个生意的所有州府官员，钱财如数奉还，从人民手里面赚来的钱，再三七分账。”
景瑜听得眉头一挑，这算是跪着把钱挣了？ 老马叹息的摇了摇头，道：“赚钱嘛，不寒碜。”
“宁帝就心甘情愿这么搞？他作为一国之君，难道就没有别的对策了吗。”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景瑜身上，他肯定会从上到下整治过去，先把牵头的宰相弄死，再一级级的彻查官员，肯定能揪出不少祸国害虫。 “皇上怎么没有想过别的对策，前些年襄州大旱，渴死的人不计其数，皇上欲举全国之力赈灾，颁布的命令全部被宰相拦了下来。 这个老梆货，手一伸就是找皇上要钱。”
老马冷笑一声，道：“没钱？拿什么赈灾。 老梆货可不会管百姓的死活，只要自己吃好穿好就行。 再看他手底下的人，各州各府沆瀣一气，上了街就会欺压百姓，回了屋就会饮酒作乐。 好端端的一个贤君，硬是让手底下的人给架空了！”
“皇上难道没有想法设法治他的罪吗，一个老梆货还敢这样玩，简直是欺君罔上。”
景瑜撮着牙花，大宁的情况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糟糕。 “少爷，当然想过治他啊。 可是还没等皇上动手，各地的奏折就跟雪花似的传到了卧龙城。 况且皇上的养母嫔妃都跟这个老梆货沾亲带故，拿什么治他。”
老马学着景瑜的模样，捡起一块石头丢向河面，捡起的水花顷刻间被浪潮吞没。 “您看，就跟这水花一样，根本挡不住大势。 皇上弄了几次以后，也知道现在不是办他的时候。 可那个老梆货多聪明啊，直接把卧龙伪装成繁华景象，用来迷惑宫里面的眼睛。 可是，真实的情况哪有那么美好。”
说到这里，老马顿了顿，扭头看向景瑜，眼神里面闪过莫名神色，嗤笑一声，道：“我觉得，都督府贪墨案、泰山叛乱案，就是宰相那个老梆货给皇上的一个下马威。 否则哪会有那么巧的事情，皇上刚准备联合抗灾，都督府、泰山就发生了事情，这次不仅是没钱，甚至连人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