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代传人!快起来吧!”
徐思过起身,恭恭敬敬立在一旁。老人正色道:“我济世堂已传承三百年,不求闻达于天下,一心承继先贤之绝学,使‘医能济世术可回春’,此一节,徒儿务须铭记于心!”
徐思过躬身一揖,郑重道:“徒儿谨记!”
“谁!”
身材高大的青年突然眉峰一皱,怒喝一声,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拉开了门。眯起一只眼,全神贯注朝门缝里窥探的木炎撅着腚,重心高度前移。木门突然被打开,他猝不及防,前脚不自觉一步跨过门槛,后脚却被绊了一下,“扑通”一声跌进门里,摔了一个狗吃屎。另外二人满脸尴尬地现身,一前一后走进门。林也随手拉了一把挣扎着爬起来的木炎,木炎红着脸,前后掸掸身上的尘土。两方相互对视着,房间里霎时一片死寂。这时,里间有呼呼鼾声传来,杨小黑很清楚,打鼾的正是大牛,谁叫他俩在望海同吃同睡了几十天?小黑有点纳闷:“这老婆婆煞有其事收弟子,也不让亲生儿子到场观礼?诡谲啊!”
林也摸了摸鼻子,只得硬着头皮应对这尴尬局面。他目光环视三人,躬身作了个罗圈揖,赔笑道:“伯母、两位兄弟,我们三人是来向徐兄弟解释此前发生的一点不愉快,白天多有得罪,刚才一时好奇冒昧打搅,请多多见谅!”
徐卫二人面露不快,大牛他娘脸上也微现怒容,冷声道:“算了!没有其他事,请恕老婆子不送。”
牛母端坐不动,一句话就下了逐客令。林也心中暗暗叫苦,没有化解误会不说,反倒把几人全得罪了!他看着卫猛子,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卫兄弟吧?当日被困城中,危在旦夕,多亏卫兄和徐兄鼎力相助,也多亏阿牛勇武,我们仨才脱离险境!请受小弟一拜!”
说完向三人躬身一礼。林也随即向木杨二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还算机灵,纷纷作揖、行礼,没口子地称赞卫猛子、大牛是如何威武霸气、挡者披靡,救人于危难之中。三人脸色稍霁,尚未开口,林也见好就收,拱手道:“伯母、两位兄弟,刚才多有打搅!时候不早了,那我们就告辞了!”
说完,他拉着二人往门外走。突然,木炎挣脱了林也的手,回头急道:“伯母,您真是医家济世堂的传人?”
大牛他娘双眼陡然一睁,一丝寒芒一闪而没,旋即恢复正常。她这才意味深长道:“年轻人,你听错了!”
林也和小黑连连向木炎使眼色,木炎却故意视而不见,继续道:“伯母,徐兄和卫兄有过命的交情,我们仨与大牛也是生死之交!这乱世中齐聚林家村,也是缘分,我们同舟共济,不会有任何歹意。”
卫猛子脸色阴沉,发作道:“朋友,对刺探私隐如此感兴趣?打什么主意?”
卫猛子还想喷木炎几句,徐思过忙拉住了他。木炎突然高举右手,一脸郑重:“我木炎以木家长房长子的身份起誓,绝不泄露秘密,绝无欺瞒害人之心,否则人神共弃!”
“木炎?木家长房长子?”
大牛他娘霍地站了起来,动容道,“你,你真是巨匠世家木家的嫡系传人?”
一旁的徐思过和卫猛子连忙扶住了身形颤颤巍巍的老太。在场的卫猛子、林也、小黑都一头雾水:“木家?木炎很有来头么?没怎么听说过……”木炎郑重点了点头,又道:“其实,我是想请牛神医帮我一个忙!为了表示诚意,我们有一本册子要敬献给您!”
“林兄,就是这本册子,你在望海城叫我好生保管的,我一直随身带着。今天我斗胆替你做主了!”
木炎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纸包,剥开两层油纸,赫然是一本薄薄的泛黄书册。林也清楚地记得,这册子是从打家劫舍的魏大哥一伙手中夺得的,里面绘有数十幅躶体人形,标注着周身经络穴位,另有密密麻麻蝇头小楷作说明,当时估计是一本研究针灸的医书。老太接过册子,只看了数眼,翻阅书册的双手便开始不住颤抖,口中喃喃自语,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竟渐渐氤氲了水汽,显得十分激动,却又在强自镇定心神。牛母神情的变化没能逃过林也的眼睛,林也立即断定这本册子非同小可。他压低声音道:“木大师,你如此识货?说,你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
木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无得意道:“你笨啊,和价值不菲的珠宝、削铁如泥的匕首、梦寐以求的武林秘籍放在一起的,岂是普通医书?”
杨小黑闻言凑过来道:“哟嚯,不愧是木家长子啊,果真见多识广!”
林也从另一侧揽住木炎的肩膀,有学有样:“哟嚯,回去跟我们说说巨匠世家嘛,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眼见俩人一唱一和,木大师抱着膀子,一人赏了一个白眼儿。牛母的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不瞒几位小哥,这可是我济世堂祖传的宝典之一,在世间销声匿迹了百余年,你们,你们从何处得来?”
林也正色道:“说来话长,此物是我们无意中从一伙打家劫舍的歹人手中夺来的。说起来,大牛也出力甚巨。伯母就收下吧!书得其人是好事,放在我们这些不识货的家伙手里,糟蹋啦!”
牛母暗暗点了点头,恢复了以往从容镇定的神色,微笑道:“不知木小哥有何难处?”
木炎一脸郑重道:“听闻济世堂的传人医术盖世无双,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
他轻轻挽住林也的胳膊,继续道:“我这兄弟失忆半年了,一直流落于此,不知伯母能否……”林也一听大为感动,原来木炎是为了他,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十分感激地看了木炎一眼,顿时觉得失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习惯了,再说还有几个共患难、同生死的兄弟!牛母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老旧褶皱的书皮,心道:“某些疑难杂症原来殊无把握……有了它就不同了……难道世事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牛母招手示意,让林也走到近前,仔细端详了他的面色,检视了一番头颈部位,又询问他因何失忆。切脉时,白发苍苍的老太眯着眼,陷入沉思,林也的心却砰砰直跳:“看来神医有几分把握!我过往十几年,到底有着怎样辉煌的、令人震惊的历史?我会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吗?有良田万顷、家财万贯、娇妻美妾……?”
“说不定我原本是个比朱福能还有权势的恶少,每天带着几个狗奴才,上街溜达闲逛,如果遇到那娇滴滴的小娘……嘿嘿嘿,想想都美呀!”
林也的嘴角不由向上翘起,脸现诡异的笑容,只差没笑出声来。“想什么呢,年轻人!”
牛母收回切脉的手,目光如电般睨了林也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林也的脸“刷”地一下成了一块大红布。只听老太太缓缓道:“别高兴得太早,老朽只答应尽力一试。徒儿,笔墨伺候!”
徐思过马上进入了角色,连忙找来笔砚,铺开素笺。牛母挥毫写下一个方子,递给木炎:“按一个月的量,配齐这三十一味药,再来找我!”
木炎扫了一眼方子,满脸喜色道:“莫非伯母想让林兄弟内服汤药、外用针灸,双管齐下?我曾听人说,济世堂的某些疗法还能通经畅脉,于武学修为大有裨益!”
他继续喋喋不休:“说起来,攻陷天道宗贼人的粮草重地,多亏了伯母的一剂药啊!”
其实,回家的这些天,林任道将情况都跟木炎说了,包括老妇人那不可思议的一剂草药。木炎也由衷佩服这个神秘的老妇人,如今探知了她的真正身份——原来如此,一切都好解释了!“……能通经畅脉,于武学修为大有裨益!”
木炎声音不大的一句话,听在杨小黑耳中不啻于雷鸣!只听“扑通”一声,脑子还算灵光的杨小黑一下子跪倒在地,又跪行几步,一把抱住牛母的一只脚,带着哭腔嚷道:“神医啊!不久前叔父为了救我,被恶贼张一刀所杀!我恨自己本领低微,不能为叔父报仇,请伯母,请神医垂怜!为小子伐毛洗髓!”
说完,连连磕头,以头触地“咚咚”有声。不想,卫猛子跟着跪倒,边磕头边道:“伯母,我和徐贤弟也是逃出来的,贼酋武威功力深不可测,一旦再次遇上必难幸免,生逢乱世不提升功力无以自保!请您老人家大发慈悲!”
徐思过见状也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动情道:“请师父成全!请师父成全!”
牛母望着这几个年轻人,神色很复杂,踌躇良久才叹道:“也罢!今天老婆子心情好!收了个衣钵传人,又得到师门秘本,就答应你们了!都起来吧!”
杨小黑猛地抬起头,目露异彩、咧嘴一笑,全然不顾磕破的额头上蜿蜒而下的鲜血。牛母又道:“不过,老婆子还有个不情之请!”
“伯母请讲!”
“师傅请说!”
“您但说无妨!”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牛母侧耳倾听了一下隔壁起起伏伏的鼾声,满是皱纹的脸上漾起了笑容,这才道:“大牛这孩子,为人老实忠厚,没啥心眼,很多事老婆子不想让他知晓!在这尔虞我诈的乱世,老婆子时日无多,最放心不下这孩子啊!他爹去得早,牛家就剩下这点血脉……”林也一下子懂了,连忙接过话茬儿:“伯母放心,我们几个和大牛都是生死之交,一定共同进退,不会抛下兄弟不管!”
其他人纷纷点头。牛母颔首微笑着,如释重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