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火把将城上城下照得亮如白昼,云梯接二连三地搭上东城城墙,天道宗军嗷嗷叫着蚁附而上,城头防线的缺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敌军涌上城头,与守军绞在一起。满身血污的林也拧身纵臂挥刀,斜斜劈中一名悍卒的面门,手中那把豁口如同锯齿密布的单刀霎时断为两截。他微微一愣,随即一脚将中刀的贼兵踢得打横飞起,恰好撞翻围攻马援和李云飞的四人中的两人,暂时替袍泽解了围。林也举目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新上来的这一波贼兵个个身材高大,全身铁甲,战力尤其惊人。气恼的他恨恨地将半截刀胡乱砸向敌人堆。贼兵势大,两三个围着一个乱砍乱剁,林也心头飞快闪过一丝绝望:“就这样完了么?我都没弄明白我到底是谁!卧看林家村云卷云舒的日子,也许不会再有……”两名刚攀上城头的“虎卫军”悍卒一看,一个愣头青两手空空,竟然在厮杀的城头呆呆出神,不禁对视一眼,“嘿嘿”狞笑两声,一挺长矛突刺,一横大刀反撩,直往林也身上招呼。金风破空之声传来,林也猛地醒悟过来,一记铁板桥急折腰,间不容发地避开两记杀招。长矛落空,汉子招式用老,枪头正待缩回。“想全身而退,哪有这般容易!?”
林也暗叫一声,一把抓住枪杆前端,借力一个倒挂金钩,避开一刀横扫的同时,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迅疾撩起的右脚脚尖狠狠地踢在使矛之人的下巴上,此人惨呼一声长枪撒手。林也用余光注视着使刀的汉子,此时来不及调转矛头,直接用枪杆格挡袭来的一招“力劈华山”,实木枪杆应声而断。眼见断面倾斜光滑,断处十分尖锐,林也双手握住一端,顺势向前一个弓步突刺,“流转心诀”随意念而动,两膀瞬间集聚了七八百斤之力,半截断矛如毒蛇吐信,瞬间洞穿那人咽喉。“虎卫军”装备精良全身甲胄,胸口还有护镜,咽喉部位正是薄弱处。使刀的汉子颓然倒地,半截断矛兀自插在喉咙上。林也左脚挑起地上散落的一柄黑色长刀,伸右手一把抄住,深吸一口气,又旋风一般杀入人群。随手捡的长刀黑黝黝的毫不起眼,却相当锋利,使起来也顺手,用上五六分气力,便能破开铁甲。攻上来的贼人似乎杀不尽。又连挑几人后,林也惊觉双手愈发迟钝、愈发麻木,背靠着敌楼城墙喘了几口气,似乎咬咬牙还能支撑,于是挥刀再战。好在两军陷入混战,贼军的箭矢和石块不敢随意向城头泼洒。眼见一个身影在城头人群缝隙间游走,东剁一刀,西劈一记,身姿说不出的轻松写意,一盏茶功夫,数人倒在此人刀下。攻上城头的“虎卫军”小队长大怒,扔掉火把,招呼七八名军卒,一齐不动声色地围了上来。“糟了!枪打出头鸟,成了众矢之的!”
一见形势不对,林也脑中“嗡”地一响。孤立无援的他扫了不远处的三炮一眼,心念电转:“对了,我和三炮背靠背,或许还能多撑一阵子!”
真是心有灵犀啊,三炮也正望向林也,又扫了他周遭一眼。稍稍迟疑了一下,英勇的三炮哥一声大吼:“哪里逃!”
冲向数丈外一名手持利斧的军汉。“死道友不死贫道,三炮,你这厮!”
林也甚至来不及多谴责三炮一句,八名汉子已从前后左右形成合围之势。两三名好手一齐上,林也还能勉强能应付,一下子围了八个嘛,鏖战一天的他有些手足无措了,何况修为破什已是超常发挥!“我林也今天毙命于此?小黑,兰幽,兄弟们……”紧张而无助的林也刀交左手,甩了甩酸痛的右手,舒展舒展紧绷的肌肉,心中一片悲凉:“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舒筋活络了!”
不经意间,林也的右手触到腰间一个布囊,心中一动,忙用手捏了捏,心道:“对了,还有一招!试试?”
“卫小哥,你和你兄弟被贼军挟持,受尽屈辱,现在报仇的机会到了!这个天道宗强盗,还是个小头目,你快快杀了这厮!”
离潜伏地点稍远的一处树林里,杨大海推搡着一人过来,一边冲卫猛子说着,一边递过来一把厚背砍刀。借着望海城内外的战火,卫猛子看清楚了,这名五花大绑的家伙闻言,眼中满是绝望、恐惧和哀求之色。看得出来,他很想求一条生路,只是口中塞了一块破布,只得“呜呜”连声。卫猛子并不笨。他知道,这伙人可能还要让他做些什么,可他们仍然不相信自己,便使出损招,让他纳“投名状”。从服色、感觉判断,这人属于天道宗军无疑,抓人时,自己又在不远处瞧着。卫猛子默不作声,突然二话不说一把抓过刀柄,信手一挥,匹练一般的刀光闪过,小头目的头颅咕噜咕噜滚落在地,呆立的无头身体茫然站立着,断颈处喷血如泉。杨大海没料到卫猛子的动作如此迅捷,简直毫无征兆,鲜血贱了他一身,一时间愣在当场。卫猛子哂笑道:“说吧,要哥做什么!痛快点!”
“好!我就喜欢聪明人!”
林任道从阴影里转了出来。“站住!什么人!”
一见几十条人影大摇大摆走近,塔楼上的喽啰立即警觉,出声呵斥。“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虎卫军’的!你们张大胖子怎么管教的!”
为首之人身材高大、浓眉方面大耳,对着守卫唾沫横飞,毫不客气。另一侧的瞭望塔上,一名华姓小头目一听这话,腹诽道:“虎卫军?狐假虎威军吧!嘿嘿,我们张大胖子成了副手,一肚子火气,正在娘们的肚皮上使劲耕耘呢!”
心里这么想,他却不敢怠慢,连忙从旁夺过一支火把,仔仔细细照了照,暗道:“原来虚惊一场,那人有点眼熟,看来是自己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军师再三严令小心戒备,出了事要掉脑袋!”
另一名闻讯赶来的头目小声嘀咕一句,接着高声问道:“下面来的兄弟,有何贵干?”
“望海城附近发现奸细,我等奉法王之命,前来巡视粮草重地,快快开门!贻误军机者,就地正法!”
“喂,下面那位兄弟,你别吓我!对了,你们老大哪去了?他怎么不亲自来?”
“放肆,这也是你该问的?你找死!”
高大的木栅栏门终于缓缓打开了,几十名汉子一拥而入。走在最后的一名汉子,还向塔楼上招了招手,又向后望了望茫茫夜色。高处,一名十三四岁小兵有些不解:这些人的臂上为什么都缠着一块白布?几十人的动作异常迅捷,刚涌入墙内,就自行分成五六股,直冲各个粮仓与草垛。冷不防,一个杀猪般的嚎叫响起:“快!挡住他们,他们是奸细!”
原来,行动计划需要熟悉天道宗军的卫猛子配合。杨大海、高大全等五十名好手身着天道宗军的号衣,冒充武威亲军,混进粮草重地,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痛下杀手,四下放火,制造混乱,潜伏的三百多人再虚张声势,一拥而入……大事可期!不是冤家不聚头!杨大海领着八九人直扑一处粮仓,恰巧看到几个贼人拥簇着一名头领模样的家伙,从对面走了过来。一打照面,双方均是一愣,接着脑中急速转着念头。“那家伙,那家伙不是我们的俘虏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貌似面熟啊!对了,他是林家村的!这些人怎么会在这里?!”
杨大海心念电转,脸色大变,对面的宋金保尖锐至极的嗓音已划破夜空的宁静。宋金保装了好多天孙子,将伤养好了五成,终于趁看守不备逃了出来。依着睚眦必报的性格,他牢牢记住了林家村一些村民的模样。武威将宋金保狠狠骂了一通,还要动手宰人,被护犊子的何飞龙苦苦劝住。于是金保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被罚去看守粮草。宋金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们林家村还让不让我活了?设毒计害我不说,现在还欺上门来?他霍地拔出腰刀,在空中虚劈一下,怒吼道:“进来的是奸细,兄弟们!干掉他们!本将大大的有赏!”
“要不要马上报给法王知晓?请求速派援军?”
一小卒请他示下。“我是在戴罪立功啊,如今被奸细混入,要是武威知道了……这颗脑袋不搬家才怪!来人也不多嘛!凭我的兵力,抹去他们完全没问题!”
在两个呼吸间,宋金保已打定了主意,沉声道:“区区小事,不用惊动法王他老人家!”
四周脚步声杂沓,数百兵士高举火把,呐喊着围了过来。“乒乒乓乓……”,双方短兵相接,金铁交鸣声响成一片,惨呼声连连。“撤!聚拢过来,杀回去!”
高大全环视四周,见事情败露,己方处境明显不利,于是当机立断下令。他取下背上的弓箭,四箭结果了门口塔楼上的四名贼兵,吓得剩下那人扑倒在地,打死不敢露头!周师古、周师法兄弟真是憋足了气,二人在村民面前目中无人,毕竟手底下的功夫丝毫不含糊。战阵之上,两人均使大关刀,抡起来如同流光滚雪,声势惊人!“撤?!”一刀将两名敌兵拦腰斩为四截的周师古啐了一口,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骂道:“正杀得痛苦,怕个球?”
他一抹溅得满脸的血污,冲着扑过来的两名小卒怒吼一声:“来呀!”
又抡起大刀,不退反进,直往人堆中杀去。秤不离砣的周师法也是同样的心思,紧随其后大开杀戒。杀到门口,正要领着大伙夺门而出的高大全见状,眼睛里直欲喷出火来,猛地一跺脚,骂道:“这两个混账东西!”
气归气,高大全等只得暂缓脚步,为两名二愣子牵制兵力、打掩护。他深知:营救队伍才四百来人,一半是朱家堡出的,而二人是这一半人马的头领,一旦二人身死,整个队伍就可能土崩瓦解。好在敌我混杂,天道宗军不敢乱箭齐发,否则这几十人早完了!眼见迟迟拿不下那一小撮人马,站上一处高台的宋金保双目赤红,挥舞着钢刀,驱逐着兵士上前围攻:“给我上!干掉他们!快!快!”
“于迪,你领三人跟着我,将两个混蛋接回来!”
在大门口苦苦支撑的高大全恨恨道。刚说完,一眼望见曾经沦为阶下囚的某个家伙,站在高处张牙舞爪、不可一世,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高大全弯弓搭箭,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弓弦响处,伤势治好了一半的宋金保应声而倒,一头栽倒在地。一见主将生死不明,参与围攻的数百名士兵顿时陷入慌乱。“杀呀!”
“冲啊!”
塔楼上唯一幸免的华姓小头目透过木板的缝隙,猛地发现,不远处的树林里涌出一彪人马,发疯似的往这边冲,真真气势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