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高手,据说早些年就跻身神游之境,现在的修为更是深不可测。现在此人领兵数万,就在江南一带纵横,我们可以先向他靠拢……”“真的投靠天道宗?!”
壮汉声音提高了八度,见不少手下都齐刷刷向他望过来,忙凑近瘦子压低声音道:“干嘛受制于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俺们打着天道宗的旗号,招兵买马、冲杀纵横,行便宜之事。现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逍遥快活!至于黑锅嘛……”壮汉嘿嘿一笑,满脸狡黠之色。“老大,你听我说。”
瘦子顿了顿,小声道:“我也不想听人使唤,可这次吴越小王诏令各州府合力绞杀义军,吴越国都势必派出精锐居中统协,来势汹汹,不可疏忽大意啊!真打起来,千把人还不够塞牙缝!接连遇挫,再不给兄弟们捞一点好处,只能散伙了!一散伙,我们惶惶如丧家之犬,唉!”
壮汉闻言脸色越来越阴沉,几乎要滴出水来。瘦子趁热打铁道:“现在投靠武威王,有两大好处。”
“哦?大军师请说!”
壮汉急切的声音。瘦子莫测高深,手抚短须,面带微笑,一副四海尽握于指掌的模样。“这就是传说中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吧!”
瘦子心花怒放,心道:“我与传说中诸葛军神的差别……也就,也就少了一把鹅毛扇!”
一道霹雳划破夜空,紧接着轰隆隆的闷雷之声响彻云霄。估计上天都看不惯此人的无耻嘴脸。瘦子却混不在意,兴许还认为此乃天人感应。瘦子得意洋洋地伸出两个手指:“其一,借机探清楚吴越虚实,背靠大树遮风避雨。其二嘛,武威那家伙,打着顺天应命的旗号,却打家劫舍富得流油!”
瘦子说着激动起来,猛地站起,提高嗓门:“而看看我们义军!弟兄们从北到南,跋山涉水,光顾替天行道了!你瞧瞧弟兄们身上穿的,手里拿的家伙!义军都成丐军了!一入教门皆兄弟姐妹,武威王得周济周济大伙!大家说,他是不是该管咱们的吃喝?!”
众人大多只听了半截话,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轰然叫好,掌声呼、喝声夹杂着女子的哭泣讨饶声。瘦子缓缓坐下,又压低声音道:“补充了粮草装备,一旦时机成熟,形势又逐渐明朗,我们拉出队伍溜之大吉……!”
另一个角落里,同样有两人在铺着厚厚草叶的地上挨坐着,用他们俩才能听懂的方言咬着耳朵。左首那人二十光景,农夫模样,古铜色肌肤,方面大耳,轮廓粗犷,膝盖上搁着一把带鞘的狭锋单刀。右首的那人五官端正,面皮白净,却像个弱冠之年的书生。他俩是来自大夏国的卫猛子、徐思过。加入所谓的天道宗半年了,两人都意识到:被忽悠了,上了贼船。卫猛子和徐思过本住在黄河边的一个村子里,还是邻居。两人小时候一块长大,一人种田,一人读书,相交甚笃。徐思过小时候家境还过得去,经常周济小伙伴猛子。不料,徐思过十岁的时候,其父被抓了丁,从此生死两茫茫,家道转衰。思过这孩子倒是很有志向,发奋苦读,十四岁就考上秀才,可乡试屡试不第。三年前,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老母因贫病而死,思过一下子痴狂起来,据邻居说,他常常“仰天长叹,壮怀激烈”。村里习武之风甚重,闲着无事时,卫猛子也练了些庄稼把式,因为天赋不错,是村中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卫猛子是个孤儿,靠着三亩薄田勉强度日,这些年年成不好,蝗灾水患兵灾不断,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日子一天苦过一天。半年前,据说是结义兄弟的三个家伙,一个叫张一刀,一个叫焦齐贤,还有一个姓傅的独眼,拉着一支破破烂烂的队伍招摇过市,自称天道宗分坛的,说是如今“天道蒙尘”,号召大伙“替天行道,重整乾坤”,还吹嘘如何能成就大事,尽享富贵荣华。两人一合计,不知为何头脑一热,跟着周边村落的百八十人入了伙。不料,他们的口中的替天行道竟然是这样:从中原到江南,从平川到山野四处流窜,饥则寇掠,饱则弃余。能横扫天下、逢山开路遇水填桥也就罢了,他们的原则是——柿子,尽管挑软的捏!别说城市,这群乌合之众连大财主的坞堡都攻不破;一旦袭破一些疏于防备的镇子和村庄,则奸淫掳掠,无法无天。原来他们的口中的替天行道竟然是这样!徐卫两人骑虎难下,进退失据:留下吧,良知在煎熬;回去吧,都有名有姓,很有可能在家乡一带已经被官府画影图形,通缉;逃吧,被抓回来就是个死。别说,他们还真逃过一次。前些天的那个夜晚,群盗分出战力较强的一支,在林家村外的群山中潜伏,准备第二天一大早故技重施,偷袭村子为傅老三报仇。寅时三刻,月华如水般流淌在山林之间,宿营地的鼾声此起彼伏,两放哨的也斜倚在树下呼呼大睡。两个黑影悄悄摸出帐篷,蹑手蹑脚往外走。他们攀上北面山坡,正庆幸安全脱险时,矮个子不经意间回望营区,立马发现异状,轻轻扯了扯高个子的衣袖示意停下。俩人一齐蹲下,目光顺着枝枝叶叶的缝隙投射下去,不觉牙关互击、毛骨悚然。一个灰白的人影飘进营区,在帐篷之间几进几出,似鬼似魅。两人愣着不明所以,人影已然荡出营地,悄立在南面的山坡的一棵树下,皎洁的月光下,高个儿看得清楚,一泓秋水缓缓在那人腰间隐没。“不是鬼,是人!好可怕的杀手,好要命的刀!”
大个子有点武术功底,立马醒悟过来。然后,然后他鬼使神差地后退了一步,“咔嚓”一声,后脚踩断一截枯枝,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完了!”
高个子心底一声喊。只见那道残影往山坳激射,经过坡底又快捷无伦地沿山坡而上——径自朝着发声处而来。两人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转身才跑出十几步,一道人影已拦在他们身前。大个子连忙上前一步,伸开双手将矮个子护在身后,瞪视身前那人。矮个子欲张口大叫,猛地惊觉不行,声音硬生生闷死在喉头。来人一袭素色道袍无风而动,头戴黑色斗笠,面目隐在阴影之中。难道?莫非?此人是传说中的天下十大高手之一,逍遥天地之间、令魑魅魍魉闻风丧胆的“斗笠君”?大个子想到江湖流传甚广的一些消息,心中不停地打鼓,尽管怕得要命,但还是强装镇定。“斗笠君”稍稍一怔,接着漫不经心挥出一刀。可怕的不是行云流水般的身法,不是变幻莫测的刀招,真正可怕的是,在这种刀法面前,大个子竟然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抗拒。霎时,刀刃已与脖子若即若离,寒气直刺肌肤。高个子还是一动不动,保持母鸡护小鸡的动作,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嗯,好小子,有点义气!现在这样的人不多了。”
“斗笠君”微微颔首,信手一扬,大个子手中多了一册实物。“几手粗浅的功夫,送你了!好自为之!”
“斗笠君”飘然后退,眨眼之间,身形已经隐没在夜色之中。事后,矮个子说没听到斗笠君说啥。高个子坚信这不是幻觉,因为有一种功夫叫“传音入密”。惊魂未定的他甚至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斗笠君的传说流传世间好几十年了,如果此人真是他的话,声音怎会如此年轻?“我有那么讲义气么?吓尿了,呆若木鸡,好吧!”
差点成为刀下亡魂的卫猛子拍了拍胸口,偷偷练习刀法秘诀时,自说自话。因为劈飞了原本必中焦齐贤肚腹的一支羽箭,卫猛子被提拔为小头领,手下管着十来个人。他也是那晚为数不多幸存的小头领。当晚,张一刀和焦齐贤没住在专有帐篷,混在一群喽啰中喝酒赌钱,酩酊大醉之后在人推中呼呼大睡,居然侥幸逃得性命。当然,这可能也与绝顶高手的傲气有关,一口气杀十几个干将警告,一时不见贼酋,懒得仔细去找,也不屑短时间内二次出手。那晚之后,张一刀这伙流寇,没敢再进攻林家村。徐思过与卫猛子选择暂时留在张一刀的队伍中。“为什么又回来?现在溜走,张一刀将账全算到我们头上、气全撒在我们身上,死死追杀我们,如何应对?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跑不远,需从长计议。”
徐思过对猛子解释道。“你有啥打算?”
卫猛子的声音。“这段时间,我们暗中积蓄些钱粮。听说吴越王要对境内流寇动刀了,趁着官兵围剿时溜之大吉,浑水摸鱼机会大。万一被抓回来,或者日后‘山水有相逢’,还可以有借口打死不认。跑出去之后,先找个僻静处隐居一段时间,探探外面的风声再说。”
“谁说读书人迂腐?读书人狡猾!真狡猾!”
猛子望着火光呆呆出神,心道:“我啥时候才能像他一样狡猾呢?”
两人商量良久,计议已定。第二天一大早,张一刀和焦齐贤领着千余名流寇向拥兵数万人天道宗武威王靠拢。张一刀手按佩刀亲自殿后,想起殒命的三弟,恨恨不已。他向林家村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高举着的出鞘短刀泛着森冷的寒芒,高呼一声:“俺张一刀一定会回来的!”
“回来的!”
“回来的!”
一时间,山谷鸣响,回声久久荡漾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