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古回家很晚,他都有一种住在办公室里的冲动,因为和杨梅的关系,贺焕颜已经不跟他说话了,除了贺夫人十分热忱地继续撮合他们以外,贺古处于一个很孤独的状态。深夜时分他才回家,他原来的房间正在装修,他搬到了楼上去,特地让李妈给杨梅也整了一个房间出来,还好,她没有再说这房间里也有蝙蝠了。贺古进他的房间之前,特地到贺焕颜的房间里绕了绕,贺焕颜正在看韩剧,一看到贺古就拿枕头把脸挡起来,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揉了揉贺焕颜的头发,这小孩,固执的很,究竟是怎么不喜欢杨梅,都抗拒成这样?贺焕颜把脑袋梗了梗就是不跟他说话,贺古只好走出了房间。贺古上了楼,走过杨梅的门口就像见了鬼一样。他不喜欢杨梅身上那股奇怪的力量,硬压着他要亲近杨梅的感觉,让他感觉很被动,很诡异。杨梅居然在他的房间里,让他有种无处可逃的压迫感,他在门口站住,莫名其妙就有了一种反感。“怎么了,你的房间里又有蝙蝠了么,那我们换一个房间。”
他语气不太好,有点生硬。杨梅没跟他计较,柔声说:“不是,搬了新房间已经没有蝙蝠了,妈熬了花胶,我留了一点等你回来给你吃,你天天加班要补一补。”
贺古的太阳穴跳着痛,他按按脑袋:“不用了。”
他不敢去看杨梅的眼睛,特别怕她跟他说那句话:“你,不能拒绝我。”
然后他就真的没办法拒绝他,每次被她蛊惑之后,他清醒过来,就有一种被催眠的感觉,很懊恼,很烦躁。“很累么,还是不想吃?”
她关切地走过来,眼睛里流动着温存的光,一霎那之间,贺古觉得那个光很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他每天晚上都会做的一个梦,梦里有个女孩一直背对着他,他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她身上散发出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此刻杨梅身上的那种。“你怎么了?怎么眼睛都发直?”
她举起手摸摸他的额头,温润的手指,亲切的触感,他忘记了抗拒,任凭她的手在他的额头上抚摸。“是不是很累,我给你按摩一下。”
她把贺古按在沙发上,然后轻轻地捏着他的肩膀,很舒服力道正正好,在她的按摩下贺古都有点困了,杨梅在轻声哼着一支歌,歌声温婉动听,把贺古一天的疲惫都消除地差不多了。“好了。”
他说,尽管他的背还有点僵直,但是至少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你也累了,不用按摩了,早点睡吧。”
她停下了按摩,很显然她也有些累了,鼻头上有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刚才的用力而变的红红的,这个样子的杨梅竟然是可爱的!贺古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想到可爱这个词?贺古想到了什么:“你手上的伤口好了么?”
她举起手给他看,已经拆线了,不算太长的伤口,现在已经不肿了,估计过些日子就会看不出来的,因为在手心里所以还影响不了美观。“不要紧。”
她淡淡地:“反正在掌心里没人看得见。”
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很不像平时的杨梅,贺古觉得她今天的衣服也和平时不太一样。以前的杨梅,爱穿亮色的衣服,每件都很时髦。但是今天这件,很不像她平时的风格,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棉麻的连衣长裙,清新自然地像一朵白云一样。贺古特别喜欢这样的衣服,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风格,他身边应该没有人会喜欢那么穿啊,他还留意到杨梅把头发给拉直了,原来做的颜色也染成了黑色,长长的直发披泻在肩头,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模样瞬间就让他的心处于一片温暖的潮湿当中。他送她到门口,竟然都有一种莫名的依依不舍,杨梅跟他笑了笑,他注意到怎么杨梅的脸上还有小梨涡?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就在唇边隐着两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贺古的心不知被什么触动了一下,竟然是一种心动的感觉。杨梅跟他道了晚安就出去了,临走前还指了指桌上的花胶:“要吃啊,会让你没那么乏。”
杨梅走了以后,他听话地打开了那小盅花胶,他一向不太喜欢这种黏糊糊的口感,不过这一次他吃了个精光。他做了个梦,仍是那个梦,但是又和平时有些不同。他的梦里始终有个女孩背对他站着,黑色的长长的直发,瘦削的背影,白色的棉麻长裙,只是这一次女孩转过了身来,贺古吃惊地发现,那是杨梅的脸。一惊之下,他就醒了过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到天明,直到管家在门口轻声唤他起床。他想起来今天有个重要的投标会,所以他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特地叮嘱管家要喊他起床,他匆忙地洗漱换衣服,试图从昨晚的梦里挣脱出来。楼下只有贺焕颜,正一边玩游戏一边吃早饭,贺古拍拍她的脑袋:“你慢点吃,还有一边玩游戏怎么吃饭?小心呛着!”
贺焕颜不理他,自顾自继续玩着,贺古摇摇头,转脸问站在一边的李妈:“我妈呢?”
“今天十五呢,太太去庙里烧香还愿去了。”
“哦。”
贺古又看了眼贺焕颜对面的位子,平时杨梅总爱坐在那里:“就我妈一个人去的么?”
“司机陪着啊!”
李妈惊奇地:“平时都是太太自己一个人去的,我说我要陪着,她说我什么都不懂,被冲撞了神灵。”
贺焕颜抬起头看了贺古一眼:“你是不是想问杨梅?我看她一大清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怎么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把碗一推:“吃饱了,我上学去。”
贺焕颜蹦蹦跳跳地走出门,怎么了,他这么明显么,连贺焕颜都看出来了?什么时候贺焕颜已经大到看得懂别人的心事了?贺古开完投标会,已经是下午了,吃完工作餐,往常这个时候贺古总能接到杨梅的电话,但是今天过了大半了,都没有接到杨梅的电话,他不免有些奇怪。他想了想,竟然主动打了个电话到杨梅的工作室去,她的助理接的回答他:“贺先生,大师不在。”
本来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是在贺古耳朵里听来却十分久违了,仿佛以前经常听这句话一样,大师,大师,身边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别人称呼她总是大师。“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今天大师就没有来工作室,电话也打不通。”
电话都打不通么?贺古随即就拨了个电话给杨梅,她的电话果真打不通,电话里机械而单调的嘟嘟嘟声,让他的心乱如麻。怎么搞的,怎么回事?一个晚上,一件熟悉的白色棉麻长裙,一个似曾相识的眼神,还有一个每天晚上都会做的梦,竟然让他魂不守舍到现在!谁能跟他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晚上,他很意外地早早回去,赶上了吃晚饭,贺夫人今天在庙里没有回来,贺先生在美国分公司,基本上在国内的时间很少,贺焕颜和夏夜出去玩了,家里只有他。餐桌上空落落的,李妈也没想到今天贺古会回来吃饭,她让厨房准备他的晚餐,显得手忙脚乱:“少爷,今天怎么突然回来吃晚饭了?早点说我们可以早点准备啊!”
“别忙了,我随便吃一点。”
他环顾了一下客厅,装作不经意地问:“杨梅呢?”
“你说杨小姐啊,今早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啊!”
“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么?”
他重复了一句,怏怏地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厨房给他蒸了条鱼,炒了个油菜,做了个羹,可是贺古全然没有胃口。李妈站在他的身边,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妈:“杨小姐平时待你们可好?”
“很好呀,她很大方的,经常买东西给我们吃,上次她的工作室开业,还一人送了我们一条水晶,少爷你看,可好看了。”
李妈伸出她胖胖的手臂,手腕上戴着一条紫色的水晶:“她根据我们每个人的生日星座,送的都不一样,她说我戴紫水晶最好,能助睡眠呢,我就觉得我最近的睡眠比以前好了很多。”
李妈还在喋喋不休地述说着,贺古却意兴阑珊,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了,晚餐就吃了一点点就放在桌上,他在花园里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的,他竟然走到了别院来。他生病的那段时间,总梦到自己在别院里,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的样子。他走进了别院,贺焕颜最怕这里,说这里鬼影幢幢的,他爷爷奶奶的牌位都在堂屋里供着,既然来了,他就进去上一柱香。堂屋里常年亮着长明灯,但是不太明亮,幽幽暗暗的,还好贺古从来不信鬼神,不然的话真有点心虚。他点着了香,给爷爷奶奶鞠了个躬,然后插在香炉里,檀香的味道特别熟悉,那种晕晕呼呼的熟悉感又来了。他晃了晃脑袋走出了堂屋,就在回头不经意地随意一瞥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坐在案桌边的太师椅上,好像是个女人,藕荷色的衣袂,耳垂上的翠玉闪着亮光。贺古脑子里一激灵,再定睛一看,那个影子消失了,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