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早已经料到云危画会找来,在看到那抹月白衣衫的女子冲进来的时候,段惊澜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神色,他抬了抬眼,淡淡问:“什么事?”
段惊澜语气平静,神色漠然,反倒让慌慌张张的云危画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殿下,景阳公主一案有问题。”
段惊澜没有接话,云危画便接着说了下去:“我今天去了牢里——鹦歌死了。”
段惊澜的眉心微微蹙起,却仍旧是一派漠不关心的模样:“然后?”
“可那不是鹦歌!”
云危画急到,“她临死前曾抓住我的胳膊,那是双充满力量的手!她的肌肉健硕,绝不可能会是鹦歌!”
鹦歌从小跟着她受苦,本是有些瘦削的。进了白王府后,虽然酒肉不缺,身体也渐渐好了,却始终没有多少壮实的肌肉。而在狱中服毒自杀的那一位,双手沉稳有力,掌心甚至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显然是多年练武的人!那根本不是真正的鹦歌!“殿下,那人不是鹦歌。”
云危画更加确定了,又道,“您还记得百面生吗?”
百面生,那个从上清宫被擒获,却半路逃脱的西凉叛徒。能够变化万人的模样,以致真假莫辨的易容高手。自从百面生从白王府逃脱之后,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了。段惊澜面色凝重。云危画带来的消息的确有用……可这,还远远不到能让他对云危画倾尽所有秘密的程度。他不能让云危画在这些事情里陷得太深……至少在他彻底理清头绪之前不能。在他能够彻底保护好云危画之前不能。于是,段惊澜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人在濒死前,总会想奋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或许只是你一厢情愿,才以为那个鹦歌是假的。”
“殿下?”
云危画觉得现在的段惊澜有些陌生,“我与鹦歌相处十多年,难道还会认错吗!?”
“现在,云长依应该已经被大理寺释放了。”
段惊澜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与其揪着一个死人不放,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段惊澜沉着脸,缓步走到了云危画跟前。他逼得太近,云危画只能一步步的后退。在云危画的背抵在了潋滟阁的木门上时,那个面容冷漠的男人才终于停了下来。他的头微低,鼻息温热:“你觉得皇帝陛下会轻易放过你和云长依么?事情发生在白王府,不光是你,就连我也会受到牵连——云危画,你可不可以别总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段惊澜这样一说,云危画顿时就泄了气。她一心只想着找到真凶,想着救出鹦歌,却忘了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的地步了。甚至,还可能拖累段惊澜。“你这几天少做走动,隔墙有耳。”
段惊澜说着,“就留在王府里——虽不能百分百保证你的安全,但对你来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种变相的禁足。甚至想轻而易举地把她打发走。云危画深切的知道,她和段惊澜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这白王府终究是段惊澜的地界,府里的暗卫终究是听段惊澜的命令——在这个权倾天下令人忌惮的白王跟前,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反驳的余地。虽然,段惊澜也对她很好。但这种好,总让人觉得是有距离的。段惊澜好像在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透明的墙,他在墙的那边对她关怀备至,同时又藏起心里的千万个秘密,不让云危画有任何触及的机会。这种隔阂感,随着云危画与他的相处,而愈发深切。“我对殿下来说,究竟算什么呢?”
云危画轻声叨念着。她的声音很小,以至于段惊澜根本没有听清。“恩?”
云危画惨然地笑了笑:“没事,臣女明白殿下的意思了。臣女告退。”
说罢,云危画转过身,默默离开了潋滟阁。她对白王来说,究竟算什么?为什么忽近忽远,忽冷忽热。她与段惊澜之间,不能用举案齐眉的夫妻来概括,又不算像林明然、谢祁那样的主仆关系。她曾经以为两人之间总该有一份情愫或友情存在,可段惊澜又一次一次用冰冷的事实动摇她的内心。回谭风院的一路上,云危画碰见许许多多的侍卫,无不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可云危画忽然明白过来,这些礼节,是为了她的白王妃的头衔,并不是为了她“云危画”。天色渐渐阴沉下来,谭风院里,舒心的身影融在一片迷蒙之中,让人看不真切。在白王府里真真切切能和她同心同德的,现在大约……只有舒心了罢。……潋滟阁里,云危画走远之后,林明然才进了屋子。“殿下,您说的没错,今日京城之中,确实发现了一具尸体。”
林明然道,“也许您猜的没错,真是有人替换了鹦歌。”
段惊澜点了点头:“我知道,方才王妃过来,也证实这点了。”
“王妃?王妃怎么会知道的?”
林明然问。“她探监时发现了牢里的鹦歌是易容过的。”
段惊澜的目光飘向窗外,眼底深沉莫测,“不过,她所知道的也只是这些罢了。”
“这样的话,或许牢里那人也和百面生有联系?”
林明然眼里闪着光,“这太好了,自从百面生逃了便一直没了她的消息,现在终于又有线索了!”
段惊澜面色凝重:“牢里的,已经死了。”
听闻这个消息,林明然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本以为有了新线索,结果又断了?“那具尸体怎么样了?”
段惊澜问。林明然想了想:“尸体被抬去了香袖微弦,请了顾颉去查看。不过,也许顾颉从尸体上也找不出什么线索——那死者,是在被烧焦的房子里发现的。她身上并没有留下伤口,应当是被活活烧死的。”
“起火的时候,周围有人看见么?”
“夜里起的火,没有人看见,尸体也是早上才被发现的。”
林明然回到,“因无人报案,城中也不见失踪人口,便被巡城使当作乞丐草草安置了。”
听完,段惊澜思忖良久。他微眯着眼,淡淡说了句:“真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