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倒是个聪明的。刚才,谢祁说不想与沈姝一起拆开纸条,也不过是在欲擒故纵,想要借机试探沈姝的态度罢了。既然沈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两人便就着大理寺牢房中的昏暗灯光将纸条拆了,却见薄薄的宣纸之上,用小楷细细密密地写了几个字:安乐街西口,刘宅,幼弟居之。字样十分简单,其他任何多余的话都没有。谢祁反复看了几遍,问道:“织绣她,还有一个幼弟吗?”
沈姝摇了摇头:“我与织绣也并不相熟,对她的事情并不清楚。不过……我想织绣留下这纸条,是想让我帮忙照料她的弟弟吧。”
谢祁看了看躺在地上、四肢正在慢慢僵硬的女子,神色复杂。“沈姝姑娘,这手书,能否交给谢祁保管?”
谢祁问道。沈姝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中毒之案,本就该交由白王府的人负责。”
谢祁收下了那纸条,小心掖在了怀里,又嘱咐着人把织绣和妙儿的尸身抬了出去,才同沈姝又回了白王府。两人回到白王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但是,段惊澜的房中依然点着灯,谭风院里更是灯火通明。云危画坐在窗前,读一会儿医书便抬抬头,看一会儿诗词又抬抬头,好似根本定不下心来。舒心被云危画安排去照顾顾颉了,于是,屋子里便只剩了鹦歌一个。鹦歌见云危画过一会儿便要往潋滟阁的方向看,便笑道:“小姐,你是不是想白王殿下了?”
“瞎说什么呢!”
云危画冲着鹦歌的额头弹了一下,矢口否认。“小姐你脸红了!”
就算挨了打,鹦歌还是要上去调侃一番自家小姐,“小姐,您要是想白王殿下了,干嘛不去找他呢?”
“我什么时候想他了?”
云危画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白王殿下和西凉公主闷在潋滟阁那么久了……我是真的担心殿下会体力不支。”
段惊澜这家伙。晌午的时候说着“片刻就好”,结果和陈歆歌一直在潋滟阁待到深夜。云危画觉得自己没有吃醋的资格,可心里就是不自觉地有些不舒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待到深夜!这要是传出去……她白王妃的名声怕又要不保了。——云危画已经看透了,只要她和白王的感情出了什么事儿,在那些外人眼里,铁定都是她这个白王妃的错。决计不会有人去质疑白王分毫的!云危画很气。“小姐你就是嘴硬!”
鹦歌给云危画研着墨,道,“以前小姐可不会往潋滟阁那边看上一眼,今晚怎么就总往那处瞟呢?还不是心有所思~”云危画又轻轻往鹦歌额头上拍了一下:“专心研墨,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以前只知道,鹦歌这丫头自来熟、消息灵通,现在看来,这丫头最大的特长应该是八卦吧!鹦歌吐了吐舌头,道:“好~”看着鹦歌替自己研墨的样子,云危画便想起前一日,自己在潋滟阁里,段惊澜铺开了地图、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而她替段惊澜磨墨的场景来。不知道现在,潋滟阁里,陈歆歌是不是也在帮段惊澜磨墨呢?男才女貌,真好。——可是她自己也不差啊?云危画摘下了脸上的半张面具,对着铜镜照了照,倾城的容颜映在镜中,足够让全天下的爱美之人为之倾倒。她长得……也挺好看的嘛。一旁的鹦歌看见了,笑道:“小姐放心,您现在的模样,比那西凉公主好看多了!”
“真的?”
云危画下意识地问。鹦歌“噗嗤”一笑:“当然是真的——小姐,你果然是在想白王殿下吧!”
“你这丫头!”
云危画感觉自己被套路了,拿起手边的小羊毫便要往鹦歌的脸上涂。鹦歌反应迅速,如同一只欢快的小兔子,直接就窜了出去,云危画则在后面穷追不舍。于是,两人就这么在房间里闹了起来。潋滟阁和谭风院的窗子都大开着,故而那欢乐的声音,一路飘飘荡荡,传到了潋滟阁中、段惊澜的耳朵里。只是,潋滟阁的小屋子里,并非只有陈歆歌和段惊澜两人。林明然和白王府的两名护卫也在。那两名护卫此时正半跪在地上,仿佛在向段惊澜禀报什么,段惊澜眉头紧皱,单手扶额,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谭风院的吵闹,恰在此时传进了屋子里。陈歆歌远远地朝那处看了一眼,似乎是觉得那两人的声音会打扰到段惊澜的思绪,便起了身,想着将潋滟阁的窗户关上。“公主……”林明然叫住了陈歆歌,似乎想要阻拦她的动作。陈歆歌回过头,向段惊澜看了一眼,轻声问:“不用关窗吗?”
她是很了解段惊澜的,从很早的时候起,这个白王就极不喜欢聒噪的环境。尤其,在他用心思考问题的时候。所以当陈歆歌听见了谭风院传来的吵闹,才会选择去关窗户。而林明然似乎并不这样觉得。桌案上,段惊澜沉默着,没有说话。半晌,才听白王淡淡说道:“把窗子关了。”
陈歆歌应了声,将雕花木窗关牢,方才的欢笑声立刻被摒弃在外。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而屋子里的气氛,也因此显得更为沉闷、肃杀。“徒家,真的没有一个活口了吗?”
段惊澜轻声发问。“嗯。”
陈歆歌点了点头,“可能是徒家遗孤的,我们也都找过,都一一被否决了。”
段惊澜揉揉眉心:“好,你们退下吧。”
得了令,林明然便赶紧带着两名护卫离开了潋滟阁,陈歆歌见段惊澜心情烦闷,也不敢多加打扰,便也紧跟着林明然的脚步走了。待走出了潋滟阁,陈歆歌笑道:“印象里,殿下最喜欢安静的环境了。”
林明然懂得陈歆歌的意思,知这女人还在纠结刚才、段惊澜迟迟不关窗户的事情。他只笑道:“殿下现在也喜欢。”
仍旧喜欢安静吗?那为什么……刚才谭风院里那么聒噪,段惊澜却仍旧能够忍受?陈歆歌情绪有着些许低落,笑道:“我还以为,他性子变了呢。”
“殿下的性子没变,”林明然笑着,站定,柔柔的目光看着陈歆歌,道,“只是,心里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