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云危画将景阳公主小心放在床榻上。因她的吩咐,其他人等都守在了门外,只留下舒心帮她打下手。皇后原本是不服的。云危画并非御医,却来给景阳公主看病,这已经坏了规矩。现在云危画又不准任何人进去探视,这是哪儿来的道理!可偏偏……白王又冷着一张脸默许。摆明了偏袒云危画!这个白王,真是越来越放肆了!陛下都还没开口,他倒是一个人把事情定了下来。皇后心里百般不愿,却也只能焦急地在暖阁外踱步。其余的人,也各有各的心思。但大多数还是在寻思着,云危画救过段惊澜一命的事情。云危画才刚开始同顾颉学习医术,对许多治法治则还不够通透。她刚才也是一心急才脱口而出,如今冷静下来,心里却有些没底了。将小景阳的双眼蒙上之后,云危画从怀里摸出顾颉给的玉肌散来——顾颉实在是大方得很,玉肌散这般神丹妙药,他一出手就是一大瓶。云危画脸上的毒疤都已经好了,这玉肌散却没用完,还剩了大半瓶子呢。“舒心,取刀子来。”
云危画吩咐了声。舒心将刀子递给云危画,还没来得及细想云危画要做什么用,就见自家小姐甫一用力,将自己的手腕割了条口子!“小姐!您还好吗?”
舒心赶紧冲到云危画身旁扶着她。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云危画取了事先准备的小瓶,将血液接住。她曾经用着百毒之血救过段惊澜,那么现在,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救景阳公主!榻上的景阳公主被蒙住了双眼,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咿咿呀呀叫唤着。只是那张脸颇为浮肿,景阳公主想要说出一个清晰的音节都变得很难了。待血液收集足够,云危画将自己划开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就赶紧吩咐着舒心将景阳公主扶起来,将解毒之血一点点喂着景阳公主喝下去。许是腥味儿太重,景阳公主刚尝了一口,就将毒血尽数吐了,哇哇地哭起来。守在门外和明德皇帝和皇后听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云危画这是在里边做什么!她又不是大夫,能把我们景阳治好吗!”
皇后又气又怨。她这话虽然是冲着明德皇帝说的,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埋怨白王、说给他听呢!可白王却十分悠闲,兀自立在一旁,就好像云危画进入暖阁诊治的事情,和他毫无关系。“我瞧着,大姐也没什么本事,这一趟说不定还要拉咱们几个都下水呢!”
云筱月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净瞎说!”
云长依道,又看了眼形容冷漠的段惊澜,“不管怎么样,白王殿下说她能救,那就肯定能救。你不信云危画也就罢了,难道连白王殿下都信不过吗?”
云长依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心里却不是滋味。她心心念念的白王殿下,怎么就和云危画这种低贱的人扯在一起了呢?而且……而且白王字字句句里,还都是对云危画医术的信任?云危画凭什么得到白王段惊澜的信任!她凭什么啊!而另一边,南宫卿安却一直没有吭声。面色沉重,不只是在想些什么。这时候,暖阁忽然开了门,舒心瞧了一眼屋外的守着的一大片人,行了一礼:“诸位,我们小姐说她诊治最重安静,请诸位夫人小姐莫要喧哗。”
皇后却并不理会,直言道:“云家那个丫头,若是没有真本事,就别死撑着了,受罚都是早晚的事不是吗?”
舒心想反驳,却又因着彼此的身份没有吭声,只能咽下了这个哑巴亏。“皇后娘娘,公主已经大好了!”
清亮的声音从暖阁里传来。云危画将手从景阳公主的脉上移开,擦了擦额上的汗。脉象平和,微弦,已经比诊病之初好多了。她刚才用银针封住了景阳公主的味觉,才逼得她将解毒之血喝了下去。毒血的疗效比云危画想象的还要好上一大截,景阳公主刚喝完没多久,脸上的脓肿就开始消退,原本已经不甚清晰的眉眼容貌也渐渐恢复。她再稍稍将景阳公主脸上残留的污垢清理掉,涂上玉肌散,用不了几日,景阳就能恢复如初。所以她才敢说,景阳公主已经大好了。这句话一出口,守在暖阁外的人都愣住了,满脸的不可置信。皇后盯着云危画:“你、你说什么?小公主好了吗?”
云危画行了一礼,笑容谦逊:“是。脓肿已经消退,娘娘和诸位太医,可以前去一看。”
听了这话,皇后瞪了云危画一眼,将信将疑地冲进暖阁里。还半是有意,半是无意地撞了云危画一下。云危画本就身子瘦弱,几天内又连续失了血,稍稍一撞身子就飘忽忽地,幸好倚着门框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舒心赶忙上前扶着,神色满是担忧。明德皇帝看了她一眼,也二话不说地到了暖阁里。太医局的御医们也赶紧都进了屋,想要瞧个究竟。“呀!竟真的大好了!”
不多时,暖阁里传来太医们的声音。“恭喜皇上皇后,公主确实已经无碍!”
“云大小姐的医术,当真高明啊!”
这几句话传到屋外,才彻底打消了那些夫人小姐们的疑虑。云危画有些神昏脑胀,刚走下暖阁的石阶,就被这些女眷们围到了中央,动弹不得。“之前还不知道云大小姐有这番本事呢!”
“云姑娘不光学富五车,这医术竟也让太医局的御医们望尘莫及啊!”
“不知道云姑娘改日得了空,可要到我们府上一叙?前阵子我家公公也害了病……”“云大小姐你看……”众位女眷七嘴八舌,听得云危画的头更痛了。而宁氏和云长依一众人等,却头一次被忽略冷落。云危画在人堆里被挤来挤去,更是头昏脑涨,被逼得急了,蓦地想起了一个绝妙的解决之法:“诸位!诸位!”
云危画一开口,这些个夫人小姐就噤了声。等着听“神医”的吩咐。云危画笑了笑:“诸位切莫离危画太近,危画这衣服上,怕是前阵子不小心染了什么毒物。莫让各位夫人也像公主那……”云危画话还没说话,刚才还簇拥成一团的夫人小姐们各个像见了鬼似的,逃得远远的。嘴上还挂着尴尬地笑:“云大小姐真会说笑……”见她们这避之不及的模样,云危画反倒觉得有些好笑了。心情也瞬间大好。人群散开,她的视线才终于落在了段惊澜的身上。远处,白王一身墨色衣袍,孑然而立。长发直垂如瀑,眉眼冷峻。这和那晚,云危画见过的段惊澜有些不同,那晚身受重伤的他,实在太凄绝、太冷冽,犹如从地狱走出的修罗,实在和白王这个尊贵的身份太不相符了!但又有相同的地方。相同的眉眼,相同的冷漠,相同的傲骨。云危画很诧异,堂堂白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想到这个人刚才救了自己一回,云危画觉得,这个人也许不像传言中那么冷酷可怕,便对他报以一笑。可这笑容却丝毫没让段惊澜的神色有半分变化。依然是淡漠的眸子,冷毅的唇角,和一身凛然傲骨。这个白王,反而径自转过身,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