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言脸上挂不住了。他今天确实是闲得没事干，否则根本溜达不到这个时间。洛然一听，知道他并没有什么棘手的事，只是故意在外面逗留罢了。“孟婆小姐姐，你长得那么好看，替人家说说话啦……”一个穿红裙的年轻男小鬼，给洛然抛出了求救信号，他的脖子被崔言抓在手上，整个人像是一块泄了气的红皮球，唉声叹气道：“崔阎王平时不是这样的，他疯了，人家以前还偷偷暗恋他呢，哎……宝宝还不想投胎，他非要把宝宝抓来……宝宝没害过人的嘛……就是怕投胎要是再投个男胎，那就又痛苦一世。”
“可是你一直游荡，也不是办法啊。”
洛然轻声说。这个男小鬼虽然飘荡久了，五官模糊了，从他的衣着也还能辨认出，这人生前肯定是个女装大佬，说不定还挺美。“怎么不是办法，”红衣男鬼眨了眨眼睛，“总要进步的嘛，人家再游荡几年，等到这社会发展到没有歧视的时候，就能安安心心去投胎啦……”“崔言，”洛然盯着崔言板着的脸，轻声说，“还是，放了他吧？”
“小姐姐人美心善，”红衣男鬼双手轻轻拍着，并没有发出声音，他嘟着嘴道：“听到了么？崔阎王，赶紧把人家放开，男女授受不亲，你别耍官威占人家便宜。”
其余的小鬼看有戏，赶紧开口拍洛然马屁。各种溢美之词，听得人起鸡皮疙瘩。很快，洛然就成了最美孟婆小姐姐，被捧上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位。“闭嘴，都不老实是吧？来到这儿了还敢胡来？”
崔言不耐烦地吼道：“赶紧给他们发汤，老子一个个给他们灌下去。”
“崔言，你不是真想抓他们的，放了吧。”
洛然走出了吧台，站到崔言面前，认真严肃地说：“别因为我迁怒他们，行么？”
“谁说我是因为你！”
崔言眼皮子闪了闪，薄唇紧抿，“少自作多情了！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罢了！”
洛然又向前走了一步，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我考虑好了，咱们去领证，天一亮就去。”
几只飘在半空的小鬼一听，愣了一下，在红衣小哥哥的带领下，都开始起哄：“欧耶，亲一个亲一个！”
崔言心里又惊又喜，他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又听这些孤魂在耳边吵吵，笑又不敢笑，只能绷着脸，横眉对小鬼凶道：“还不赶紧滚，赶上你们撞了大运，暂时放过你们！”
得了他的大赦，几个小鬼争先恐后地“飘”出了阴阳司。崔言看着洛然：“你想好了？”
“你呢？”
洛然说：“你不后悔就行。”
“以后的事儿，谁能说的准？”
崔言笑起来，像是一个阳光大男孩，自带璀璨阳光，“走一步看一步呗。”
离这天的天亮，还有两个小时零三十六分的时候，洛然做了个决定，无论日后怎么样，都不能伤害和辜负眼前这个男人。就这样，在一个并不特殊的日子里，两人在民政局领了红本。惟一有些特殊的，就是寒流过去了，天气预报说，从今天起，要回暖升温了。崔言没什么亲人，发小也就是那几个，一顿饭就打发了，因为洛然的身份，不好大操大办，只给所有认识的人，分发了喜糖。那一天，不仅是燕子里巷，整个花鸟市场，还有农贸市场里，都是一片欢欣，大家都叹，老大难崔老板终于是有了着落了。收到喜糖的大姨大妈大叔大婶们，无不激动落泪，就像是他们自己的儿子娶了媳妇一样，那些个大妈们抓紧了洛然的手，认真地嘱咐，小洛啊，趁着年轻，抓紧要孩子啊，生了一胎，赶紧生二胎，现在政策好啦……千万可别赶时髦，学什么丁克……崔言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从大妈手里拿出来，暖在掌心里，笑眯眯地说，生生生，立马生。他笑眯眯地点头说要生的场景，还没从燕子里街坊脑海中散去，洛然的肚子就大了起来。好在她瘦，紧接着就是秋冬季，成天都穿着宽松的大衣和羽绒服，并不显怀。眼尖的邻居们也发现了，纷纷冲着崔言竖大拇指。小子厉害了，才没多久，这孩子都有了。生活一旦安定下来，就像是跑车开上了高速，时光飕飕地过去，让人猝不及防。很快，洛然的肚子就大了起来。每个月的产检，崔言都会陪她去，医院里的小护士们，每次都用羡慕的眼神盯着她。离预产期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崔言对洛然的照顾，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洛然只觉得今年的冬天，一点也不冷，天天都是艳阳天。崔言不许她去酒吧，让她在家里休息，洛然不想躺在家里做废物，还是坚持去，只不过稍晚些，就会被所有人集体围攻，直到她愿意回去睡觉，众人才松一口气。一个天清气爽，大雪初晴的日子里，洛然住进了医院。在林主任的安排下，她住进了VIP病房。一整排病房，住的全是某某长的儿媳妇，某某长的老婆之类的，进出这层VIP病区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打扮严肃老土的人。唯独洛然的病房，轮流进出一些个奇怪的人，赚足了回头率。酒吧乐队那些人，梳着脏辫，耳朵上打着十几二十个洞，脖子上还有纹身，还总是画些死亡眼线加姨妈口红。在某些带长的大人物注目之下，一个邪笑，扬长而去。老邪经常来，这个老头嘴硬心软，在路上买了好吃的油条也亲自送来，生怕这医院食堂要谋害洛然。崔言就更不必说了，洛然夜里闭上眼前，能看到他在削水果，早上睁开眼，还是能看到他在削水果，安置在病房里的小床，他就没认真躺超过半个小时，像是不用睡觉的铁人。总是紧张兮兮的，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要生孩子的那个。在崔言的养猪式投喂之下，她觉得长胖了不少，只是所有的人见到她，都会说太瘦了，让她多吃些。过去的事，像是被神仙的指尖悄悄抹去了，没有人会记得某个十八线小主持人跟某总裁的花边新闻。偶尔有人会跟她说，哎，你长得好像之前某个小明星哦，啧，那叫什么来着，嗨，想不起来了……洛然也能淡定地，毫不惊慌地答，哦，是吗，经常也有人这样说，不过我哪有人家明星好看。白天，她真真实实地过着小人物的生活，夜里，认认真真做她的小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