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攻不动,第五天,休养,第六天,再攻,依然无用,粮草开始告急。第七天,攻西南山区,被神雷炸回。回去的路,这里是走不通了。第八天,七万人,准备猛攻九峰山。七万人,就是叠也要叠上山去捉拿姬南,不然,凭王龁作战这么多年的直觉,他现在呆的时间越长越危险,因为,他已经多日没有收到各地来的战报和信息,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是孤军作战。而洛阳军并不进攻,只在山上呆着,似乎胸有成竹地呆着。猛攻开始,秦人的蹶张弩,成排射出,这曾经让天下六国胆寒的箭雨,此时。终于可以大显身手。在箭雨的加持下,数万秦兵开始朝山上冲击。山上,枪声响起,目标,秦军弩阵。火枪的射程远超蹶张弩,只半刻,弩阵哑火。但秦兵还在朝山上冲,秦人勇敢,不惧死是天下皆知的,姬南在保卫洛阳一战中也亲自见识了秦人的鼓不息人不退,哪怕是死也要前进的作风。此时,他和段越站在一块巨石头,冷然看着山下群蚁一般叫着朝山上涌来的秦人。秦人已经做好了用一部分人死于神雷的准备,为了快速,大部分秦人竟然脱下了衣甲,挥手提盾,叫着朝山上冲。七万人,漫山遍野,几乎全是秦人。经过这几天的战斗,九峰山西侧的这遍山坡,树木基本上全被拨光,要么被神雷引起的大火烧毁,要么被涌来的兵潮踩踏损毁,洛阳兵的营寨,在这如潮秦兵中,显得很小很小,这不算高的山坡,不比洛阳城墙,敌人是可以直接冲上来的。铁臂看了看情况,对姬南说:公子,这一次,情况不妙,我看您是不是朝后撤退数里。姬南看着山坡前那一排木油桶,这些用战车一路运来的数百木桶,这几天来,一直放在大寨一则,现在,在姬南的安排下,全数推到了山坡营寨边沿,姬南需试一试,他炼出来的油用于战场究竟能对敌从多大的震慑。秦人已经上山,排枪的射击声一浪高过一浪,但是,秦人依然越来越近,姬南所犹豫的,是这样的杀人太惨烈,他虽然杀了不少人,但是,这一次,他有些犹豫,自从單狐起事以来,他便定下一条规定,如果敌兵投降,不许再伤害,对于这个时代,多数诸候国在战场上都以杀人数量记功,姬南这一条规定无异于仁者。他走向那道石岩前挥了挥手,铁臂一下子明白,挥起了小旗,排枪退下,神雷全数点起。轰炸声再次响起,一连三排神雷,秦人终于定格在山前五十步左右,因为那轰炸太让人恐怖,秦人的鼓声,也暂时停止,再前,也是死路一条。姬南开始训话,身边训练过的人,马上集中在他身边,整齐地把他的话吼向敌方。“我是姬南!”
“我不想再死人,告诉王龁,如全军投降,一个不杀。”
此时,王龁就在山下一战马上,他的身边,是几位随他多年征战的将军,他们听到了姬南的喊话。他身边,章程说:“将军,死亡太多了。”
王龄眼睛发红,咬牙数息,说:“擂鼓!”
秦人的鼓声再起,喊叫声再次震想天地。姬南无奈摇头,他不想做个善人,但是,荀子那番谈话对他影响较大,想成天下之主,需把天下人看成自己的子民,这一次,是王龁不成全他的仁念。他朝后离开,挥了挥手,数百木桶突然从山上滚下。木桶与山石相撞,很快碎开,里面的油顷刻之间洒满山破,也自然泼到了正朝山上猛冲的秦人身上。姬南已经不想看接下来的场面,他退回大帐,一个人仰面坐在那里。秦人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山上滚下来这数百大木桶的含义,等木桶纷纷碎开,似乎也没有带来什么威胁,略微一犹豫,秦人再次扑出,眼看更到了营盘外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山下的王龁,此时一阵兴奋,难道,就这么成了?姬南的大营,他的神雷,他的神枪,全被秦人淹没,他甚至已经抽出长剑,准备朝山上冲。平静的洛阳大营,那一万余堵在营前的兵士面无表情,他们象神一样相信公子,虽然秦人的箭头,已经射到他的身前身后,甚至有人已经死去,但是,他们知道自己一方必须取胜。二十步,这是公子交待的炸雷距离,铁臂扔出第一个神雷,然后,一万余人,全数投出神雷,万雷齐响的场面是很难用词语来描述的,天崩地裂,半个山坡炸起一阵石块与人与枯木冲天残物,大地震动,山石怒吼,空气激荡,地下如千万妖魔闷吼。与此同时,一排大火,突然从神雷炸起处平空而起,如一道飓风很快卷过整个山坡,那一道道血红色的火,顷刻间扫过山坡。火海,真正的火海!秦人愣住,不知火从何来,没有来得及思考,自己便身陷火海之中,神雷轰炸之下的残肢断手,血肉纷飞,转而便是满山遍野冲天大火,惨叫声撕裂天地,没有被炸死的兵士,很快被大火吞噬,无数兵士惨叫着从山上翻滚而落,人带着火,成千上万年的人廛着大火朝着自家军阵扑去,大火迅速朝山下扑去,速度如奔驰的战马。人间地狱,修罗战场。王龁大惊,目眦欲裂,他征战半生,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大火,他声音嘶哑,几乎狂呼:“鸣锣,快!!”
退兵的锣声,完全被惨绝人寰的呼嚎声淹没。苍天变色,黑沉沉的天,血红的火,怒颤的大地,数万绝命哭喊的人!卢氏——死亡之地。山上,洛阳兵临风而立,他们也完全傻在那里:这桶里面是什么啊,如此猛烈?就算这兵士里有许多是当年各国的老兵,现在,几乎每一个人手都在轻轻颤抖,因为,山下那人间地狱般的场面实在超出他们半生的见闻。这一场火,整整烧了两个时辰,才安静下来,秦兵退回卢氏,王龁背上全是汗,他半晌不说话,他遇到了这一生征战中看到的最惨烈的伤亡。长平一战,秦人二十几万人死亡,但是,也没有这种一下子数万人同时在烈火中翻滚看上去震撼人心。他沉默良久,声音嘶哑:“还有多少人?”
章程:“死两万余,重伤一万,轻伤万余,能战还有不到三万。”
这时,有兵士到,是到單狐去探查情况的兵士。那人进营,伏地而哭:“将军,單狐去的三万人,全部阵亡!”
王龁嗖地站起:“全部阵亡?王休呢?”
那人:“没有人发现王将军,可能也阵亡了?”
王龁瘫软坐下。他说:“章程,蒙远,甘可,今晚用餐后,分一万军一组,带上所有伤员,朝北,顺次退兵。两人得令退下。西坡山上。姬南脸色深重。今日一战的惨烈,确实完全击溃了秦人的信心,连洛阳兵士也心有余悸,那冲天大火的呼呼声,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似乎一直在大家耳边呼啸。姬南没有亲眼看到那山上的情况。他第一次觉得杀戮太重。朱铁也觉出了公子情绪上的波动,纷纷劝慰,朱铁说:“公子不必自责,这打仗必然是你死我活的事情。”
姬南身后的姬素乌也接话:“秦人攻我,自找死!”
姬南回身骂:“你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
姬素乌急低头。姬南说:“你们不必劝我,我不是那种假仁假义之人,只是想这天下战乱,何时能休啊。”
铁臂:“公子,秦军今晚可能会逃。”
姬南叹了一口气:“他们逃不走了,我给了王龁活命的机会,他放弃了,既然如此,这七万人,我全部留下!”
一阵冷风,从山中吹过,所有人都知道,公子一言,必成现实。当晚,首先爆发的战斗是西南角,秦人开始攻西南角荆通的军队。而大军,摸黑顺着洛水谷地,朝北悄悄而行。天微明,大军到了洛水边沿,他们需渡河,才能继续西行或者北行。此时春天,河水涨起,洛水上游虽然不宽,但还是需做大量准备才能渡过。当一部分青壮开始在河里搭简易的木桥时,已经可以看到对面的情况。有人疑,对面似乎有人。搭桥的人急回:不“好,对面有周兵!”
王龁得报,急往前看,果然,微光中,对面一支大军,默默地立在那里,如山陵一般沉默,却气势逼人。派兵喊话:“前面何人,敢挡秦军去路?”
对岸传来笑声,然后一个声音懒懒传来:“我家姬成皋将军在此等你们多日了!”
啊,姬成皋,这个名字,自先俞一战之后,便名震天下,五千人灭杀北戎十万的战斗记录纵是杀神白起再世,也觉汗颜。秦人军中乱了:“啊,姬成皋?那位杀神!”
王龁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以现在的情况,与对面姬成皋一战,显然是匹夫之勇。他下令,全军后撤五十里,准备西行。姬成皋没有渡河追他。但是,秦军西行不了多远,他们顺利过了洛水,全军进入葫芦岭山区,战马过这没有官道的山区,比人更难,全军放弃了大部分战车,努力翻过山区一个接一个的山梁。终于有了在葫芦山中一峡谷中的空地上停下,这里山花烂漫可以休息。全军瘫痪在那里,连王龁本人,也下了马,实在走不动了。幸好有西边是这么一片巨大山区,姬南应当以为他们不会从这么艰难的山区过,不然,全军覆没了。正当他们准备造饭时。一声炮响。对面山丘下,一支军队出现。那是西门不泊和杨束联合的队伍,一共两万余人。守在吴城的西门不泊,接到姬南这个密信,高兴不已,能和这位威震天下的表弟一起,杀杀秦人的威风,足以让他在大梁吹个数十年。王龁完全傻眼。投降?不,秦人不会投降,只能战死!他抽剑上马:“全军准备,迎战敌军!”
三万未路的秦人,已经不惧生死,对战两万魏周联合军队,本来可以势均力敌。但是,他们太累了,杨束那五千人的神雷,已经足以灭杀他们。这一战,比姬南设想的轻松,原以为,血性的王老将军,会在洛水与成皋一决生死,没有想到,他在姬成皋面前选择了逃。这巨大战功,落到了西门不泊和杨束手里。两天的苦战。秦军灭了!西门不泊几乎是瞪着大眼看完了全程,神雷在他面前一排一排炸起,冲来的秦人一排一排倒下,直至——无人可冲。王龁看着眼前伏地数里的尸骨,长叹一声,抽出了剑,他身边的蒙远甘可大惊,扑上前拖住了他的手:“将军,不可,胜败如常,您不可如此,秦需要将军!”
那些还可以爬行的兵士,也爬前痛哭大呼:“将军,不能如此,你不替我们报此仇,我们死不瞑目。”
西门不泊和杨束打马前行,直逼王龁面前。足足对视数息。杨束:“姬南公子有令,不许伤了王将军,不斩杀伤卒,将军自回吧。”
说完,两人对王龁拱手,也不清理战场,转身带兵北行而去。残阳如血,晚风呼啸,小小葫芦山,狭长无名山谷,昨日满谷野花,现在遍地尸首,七万人,终是只能带回千余伤员,王龁仰天大哭,嚎声响彻山谷。阴津,太子赢柱丞相蔡泽等人数日等不来前军信报,十分焦急。终于等来王龁的报告:军队已在卢氏,发现洛阳两万人,公子姬南可能在军中。这一消息,让所有人震奋:如查姬南真正在那里,王将军正好一网打尽。只是?蔡泽:“不是说姬南去了邯郸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九峰山?”
如果他北上只是障眼法,那多就是说他早有准备!所有人心一缩,但是,很快便放下心来,就算他准备,也不多几万人,哪里是联军二十万人的对手。北边消息,三万秦军在空苍岭,被胡宬堵截,寸步未进。这没有影响,本来就是打掩护的嘛。卢氏消息:“将军与洛阳军两战,未进。”
嗯,还好。卢氏消息:“單狐王休无军报。”
嗯,單狐有楚军十万,无恙。卢氏:“西南山出现洛阳兵,我方退路被堵。”
嗯,洛水上游,地势开阔,卢山西南,堵不住王将军七万大军。卢氏:“与洛阳数战,无果。”
嗯。卢氏:“军粮告急。”
嗯。野王密探:“韩军从荥阳出兵攻周,被周反攻,已经失了荥阳城。”
啊,韩这么不经打。报:“两万周兵突然出现在楚国睢阳,睢阳城本来兵少,指日可下。”
啊,周从哪里来的兵可以打到睢阳?如果让周打下睢阳,以睢水为凭,楚国要收回怕是很难。“报!王将军败,全军北撤!”
啊!“报!王将军北遇姬成皋,被迫西进葫芦山。”
姬成皋?出现在洛水平原?“报!王将军信。”
赢柱颤抖着手,接过那带血竹简,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不祥的气氛一下子笼罩全帐:龁军败卢氏,被姬南不明大火焚烧,死伤三万余。北撤遇敌,被逼西退,葫芦山被魏兵和上党兵围。苦战数日,全军覆没。龁无颜见关内父老,留此残命,望王赐罪!赢柱大呼:“單狐呢,楚军呢?”
那人报:“單狐十八万人,王将军全军覆没,韩军和楚军死伤巨大,已经向南退回楚方城。”
蔡泽捶胸顿足大泣:“近三十万军,竟然无奈那姬南小子何,我有罪啊!”
好在子楚还清醒,他说:“父亲,急派兵出函谷,接应王将军,固守河西二十城。”
赢柱马上明白过来,如果此时周兵挟兵西进河西,数城不保,他下令:“令河南宜阳以西兵马,全数退回函谷,驻河西,由子楚带兵镇守。”
因为他知道,此一仗后,宜阳以西秦地,已经不可守,至此,秦真正失去了函谷以东所有土地。單狐纪年:公元前253年四月,秦楚韩联兵三十万攻周,围單狐,公子姬南率兵南下,困秦信梁候王龁于卢氏,秦军败于走葫芦山,全军没,王龁赤身自缚还咸阳谢罪,單狐围解,韩失荥阳,楚失睢阳,秦函谷以东河南数城,尽归于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