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杨虎已经整顿好两千兵马,分两队,一队为骑兵,一队为步兵,分列洛阳城西,等着出发。一大早,洛文公便带了宗族之人,等在西阳门,各种仪仗都已经备好,用小车装好,送往單狐。天子回洛阳,此等大事,必须按周礼一一做好,先作一些必要的准备。姬南和部分骑兵队先行。一路南下,先过西王城,然后过秋水,望邑,最后进九峰山,过周王谷,过了山,达到單狐盆地。闻听姬南南下,沿途各邑各城都做足了准备。开邑城外,姬连原带着全族伏身在路边,不敢抬头。当年,他催着老周王要债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姬南去旧族招兵,姬连原也是百般阻挠,还派内奸欲加害姬南。如今,姬南已经收回被秦占领的三十六邑及函谷以东大部分土地,以王孙的身份君临天下,不惧秦楚,不输齐赵,俨然天下一强诸候。马队,从开邑城经过,姬南看到了伏身在路边的姬连原,勒住了马。说:“抬起头来。”
姬连原抬了一下头,然后磕头不止:“姬连原见过王孙,当年姬连原有罪,望王孙责罚。”
姬南没有说话,听他把认罪的话说完,然后说:“听姬成皋说,他来王城征兵,你送出数百奴隶,加金十万?”
姬连原急点头:“周的事,便是老夫的事,有王孙前番训话,我再糊涂,也需识得大是大非。”
姬南说:“当年之事,自当抵消,你也算是宗族老人,起来吧。”
姬连原大泣:“谢我王,谢王孙如此宽容,姬连原忠心向周,必为老周尽我心血之力。”
姬南已经打马离开。全军在秋水邑住一宿,然后继续南行,秋水邑望公父子两年前被姬南雷霆诛灭,此时,秋水邑为姬和克所管,对公子一行照顾很周,临行送金额二十万。姬南没有推辞,虽然他现在不缺钱。一路不停南行,一路各邑,礼数甚周,封地以外的各邑官员,大多为林沮和姬节安排,多是老沉之士。最后一站是景山之下,姬灭封地,姬灭封地不大,姬灭也带了全族在路边等待。先行兵士已经交待姬灭准备午餐。大军在姬灭地上扎下,两千人,不造饭,姬灭已经全部备好,姬南能在他的地上停下用餐,对他算是很大的荣幸。姬灭年纪不小,这样一位不拘言笑的老人,因为姬南的到来,一直十分兴奋。姬南和杨虎姬灭等人同席。姬灭喝了几杯后,有些飘,他起身招呼他的子侄辈给公子倒酒:“想不到,我大周衣禄不绝,天命姬南救我大周,每闻姬南大战,我便日日跪祖宗前祭祀,每次大捷,我便会带我族人朝洛阳祭祀。这两年征上党,灭北戎,屈新郑,降韩军,拒秦人,现又驱楚人收鲁地……哪一件不是天下奇功……哈哈哈哈,王孙啊,我姬灭高兴!”
他指着身后大堂之上,那祭祀用品摆满了案。姬南也很高兴,站起来,仰头喝下姬灭送来的酒,大笑:“真是好酒!”
他没有醉,这个时代的酒,很淡的。姬南:“灭公坐下吧,姬南有话给您讲呢。”
姬灭便坐下。姬南说:“公本为周宗一员,封地世代在外,公在子侄中,荐两人与我到洛阳如何?”
姬灭大喜:“姬灭谢公子,老夫不客气了,长子年长,身体不佳,只能在家待我终老,袭我封地,次子姬风原年三十,通诗书,平时为我打理邑内杂务,此子为人忠厚,如能陪公子,我心甚安。有侄姬通,力大勇武,自小习兵法,早盼到洛阳寻姬南,惭愧不敢开口。”
姬南说:“姬通现在何处?”
姬灭:“上党,成皋在此征兵,他报名跟公子成皋去了,参加了北戎一战,受了些伤,北戎回上党后,升为一千夫长。”
姬南放下杯:“好,难得灭公一家忠义,姬风原安顿好,即日便去洛阳,到秋桐府找林沮,林沮那里正差人呢。姬通,我自会给姬成皋去信,让他折磨一下姬通,日后大用。”
姬灭喜:“如此甚好,好好折磨此子,好好折磨!”
然后举杯饮。看时间不早,姬南告别姬灭一族,过九峰山。在山中扎营一日,天明,再行半日便到單狐,远远看到山下那个充满生机的盆地,姬南竟然有一些紧张,不知不觉一别近两年,我的母亲,我的束依,我的王,还好吗。單狐城正在发生变化,原来的城,朝东西扩了不少,新的城墙正在建设,这也是姬节当时的愿望,他不想回王城,只想经营單狐。單狐南接楚,北接洛阳,东到韩国,北接秦宜阳。地处一盆中,四边全有山,是一个过日子的好地方。万余人跪伏在北城门前,迎接他们的王孙姬南,两年前别时,姬南还是一个屈居單狐的落迫王孙,初兴兵,以五千众逼韩王让阳城,初惊天下。如今,他已经是掌管着数万强兵,辖数百城的洛阳王孙。公子天威!那熟悉的呼号不知是谁先喊起,一时,万余人齐呼:“公子天威!”
迎接公子的队伍最前面的,是姬节。他人身后是留在單狐的跟随老王多年的文官,然后是宗族的一些老人和孩子。和每一次姬南回来一样,姬南没有下马,朝两边不停挥手。城门边,他终于看到了那洁白的身影,姬南下马,束依扑身而来,眼含泪花,她不顾公子身前身后那么多人的目光,紧紧抱着姬南:“公子回来了!”
姬南抚摸她的头发,说:“我回来了,束依!”
他们牵手而行,没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这个时代,比姬南想象的开放,男女爱念十分自由。公子在众多文武的簇拥下,进了周王的殿,周王住处这里已经被姬节重修,有了大殿的样子。苏标的姬节一直随在我身后。周王坐在木榻之上,精神矍烁,见姬南进来,他扶杖而起:“我的姬南归来了!”
姬南伏身跪下:“姬南不孝,一别近两年,没有问候王祖父。”
周王:“姬南抬起头来。”
姬南抬起头,周王一遍一遍看着姬南,他更加老了,但是,精神却很好,听苏标说,他除了思念姬南,没有其他病苦。鲁地战事的消息,应当由先到的康不用已经带到單狐,苏标也先公子一步回来,所以,不必再次向王报告。但是,王大声说:“王孙姬南,征鲁情况报来!”
姬南朗声:“孙儿奉王命征鲁,灭杀楚军六万余,收百余城,迎鲁君姬仇于莒,重振周礼,复曲阜祭祀,薛城以北,尽数归鲁!周王手中的杖顿地有声:“孙儿天威,以不足三年,平了中原各诸候,姬延死可瞑目矣。”
姬南:“两年前,我曾誓言,两年必迎我王归镐宫,现镐宫已经清扫如初,太庙九鼎尚存,百官俱在,穹门空虚已久,只等我王回宫,洛水泛舟数年,我王临朝,必是天下大幸!”
屋里传来一阵兴奋的声音:“王真的要回洛阳了!”
周王停了停,有苏标先回單狐,周王应当已经知道公子回單狐的用意。他说:“好!听孙儿安排,与楚战事一停,开春便归洛阳。”
接下来,屏退众人,只留下姬节和束依苏标,姬南再次伏身磕头。王颤抖着扶姬南坐在他身边:“孙儿瘦黑不少。”
姬南开始一一给他详细描述洛阳现在的情况。周王说:“孙儿现在辖上党,洛阳,西周三十六邑,东周也往洛邑缴税,加上鲁,卫国,和魏在河东的十城,实际上,现在的周,已经超过了韩魏燕等国,以孙儿灭鲁地楚军和洛阳与秦一战,天下已经尽望向洛阳。孙儿身上担子不轻。”
姬南:“此次楚人必向單狐用兵,借此,我狠狠杀一下熊完的威风,让熊完黄歇不敢北向,以一战换我周南境数年平安。”
周王:“此番回洛阳,我有一重要事情要做,望孙儿不要推辞。”
姬南:“王祖父尽管说。”
周王:“你以少年王孙襟制中原,名份不实,难免于礼上不顺,你本为我王孙,周祚本就属于你。我已经虚位五十几年,等到将去,得孙儿天威,实是人生大幸,中原初定,我此番以老迈之身回洛,当祭祀列祖,正式传位于你。”
姬南伏身:“王祖父是天下之主,身体健康,不必有如此念想。”
周王摇头:“我一生流浪,身心俱倦,如今有机会当一当闲散王祖父,托姬南之福啊,孙儿不辞,我已着苏标拟好传位文字。他日到镐宫,我亲自宣布。”
姬南磕头辞,边上少言的姬节说:“姬南,王位给你,是为了你能重振大周,不需再辞。”
苏标也说:“王多次有此要求,只有公子名正言顺辖理天下,才能身正,身正则礼正,礼正则师出有名。你若辞,你手下那些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何时能得以正名?”
姬南:“王在,这天下之主便是王,孙儿以王孙之名征服天下,有何不可,此事不再提。”
见他一再推辞,周王也不再强言。姬南退出,和束依一起,去见母亲九群。她早早等在院子门口,穿着难得一见的礼服。姬南和她见过礼,便牵手进了院。母亲:“听说你和平安去了大梁?”
姬南:“魏王请,我和平安去了两日,宿舅舅家。”
母亲:“明泽家可好?”
姬南:“很好,表哥表弟都见过了,表妹们很美丽活泼。”
母亲:“嫁王城数十年,我虽思念大梁,却无颜回西门家。所幸有如今境况。”
略微停顿,母亲看了一眼束依,问:”见到西门邺了?”
姬南笑了笑:“魏王设宴时,见过了。”
姬南接着说:“也见到西门婉婉了。”
母亲脸色一阴:“不必提她。”
姬南笑:“真是大美人呢。”
母亲:“哼。”
姬南笑。最后一个环节当然是和束依回他们的小院,小院的一切,和姬南走时的布置完全相同。刚进院,姬南便抱起了束依,直奔内室而去。耳鬓撕磨两个时辰,天已经全黑,公子和束依依在月光之下,互诉着相思之苦。束依:“洛阳有人照顾公子吗?”
摇头。束依:“可有人为你暧床倒水?”
摇头:“无。”
束依:“至少应当有人为你做饭吧。”
摇头:“无,跟兵士们一起用餐。”
束依眼泪汪汪:“公子真苦。”
她抚着公子身上的伤痕,一个一个询问来历,姬南便一条一条给他讲。她说:“公子该成亲了。”
姬南:“你也这么看?”
她说:“如果一切安好,公子的西门婉婉便该嫁到單狐来了。”
姬南:“我许多过去的事想不起来,我原来很喜欢西门婉婉吗?”
束依点头:“公子十四岁那年,西门婉婉给你送来一只玉笛,从此公子便没有让这笛离开过。婉婉姑娘十四那年,公子把最心爱的玉珮送给了她,你们虽然没有见过面,却偶有书信往来。只是你从九峰山回来后,再也没有提起过婉婉姑娘。”
姬南想:怪不得见了她第一眼,便把持不住内心的激动,原来如此。一夜无事。天亮了,院外,早等候着数人。王北归的事宜,有苏标安排,公子自不会操心,楚人在南边用兵,应其实和康不用早已经到前线准备,也不用他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