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业下了楼就开始查看手机上尤晓婉发来的短信,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尤其是看到尤晓婉说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女人坐在快递车上,他马上就想到了之前出门的那个“菁菁”。出了楼道口,冷风一吹,孙兴业脑子清醒了不少。他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一直萦绕在心头,加上尤晓婉的短信,孙兴业开始怀疑这两个忽然搬过来的年轻人是否有什么问题。越想越是不对劲,孙兴业走向小树林的脚步越来越慢。他知道尤晓婉那个傻女人还等在那里,可是如果今晚的事情早就被人发现,还可能被人反过来下套,孙兴业只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至于尤晓婉是死是活,那就只能看她自己的命了。孙兴业心生退意,可如今上楼也不行,这让他陷入两难。一只手从黑暗中探出来,精准的擒住孙兴业的肩膀,用力一拉,就将孙兴业拖入隐藏在黑暗角落的一辆面包车里。车里黑乎乎的,孙兴业摔在坚硬的车内地板上,脑子还是晕的,可是他清楚的知道抓他的是谁。车子里那属于某种特殊东西的气味,是孙兴业绝对不会闻错的。他没有起身,仰躺在车里地板上,只怕随便一个动作都可能招来拳打脚踢甚至是刀锋子弹。“董哥,您这是要做什么?”
孙兴业沙哑着嗓音问。黑暗中,一只脚踹中孙兴业的膝盖骨,疼的他直冒冷汗。有人问他:“老孙,是你应该先说说,你想做什么吧?和那两个生面孔小年轻混在一起,你究竟想干什么?”
孙兴业早有准备的说:“董哥,您不是一直担心我被警察找到吗?我现在就是在想办法,让警察不再找我。”
“什么办法,说说。”
董哥声音平板,带着杀气问道。孙兴业解释:“我今晚弄点事情,让那个年轻男人做个替死鬼,到时候警方以为我死了,自然就不会再追查了。”
董哥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老孙,你这个人啊,还是这么狠心。不过,警方难道不会验证DNA么,到时候还不是要露馅?”
孙兴业胸有成竹的说:“煤气爆炸能留下的残肢不会有多少,我到时候卸了自己一条腿留在那里,两个人的尸体混着,警方自然不会多想。”
车里的男人们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那董哥都被孙兴业这份狠劲儿给震惊了。孙兴业两手抓着车内铺着的劣质地毯,硬质的地毯毛刺入手指甲缝隙,疼痛让他脑子清醒。片刻后,董哥说:“既然你都想好了,那退路应该也想好了吧?什么都想好了,却不和我说,老孙啊,你这是想撇下我们自己跑了,过逍遥日子去了啊。”
遮住月亮的乌云缓缓移开,一缕凄凉清辉从车窗洒落进来,照在董哥的脸上。那是个五十多岁的健壮男人,左脸上有一道狰狞伤疤,配合他现在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刚从牢狱里出来的凶恶匪徒。孙兴业后背出了一层白毛汗,他黑暗中的那双眼睛里浮现凶光,抓着地毯的手更加用力了。“董哥,我这不是就要下楼过去和您说吗?之前事情一直没办成,我当然没办法乱说,让你跟着操心。”
他说的谄媚,心中却是有着相当的恨意。如果是在从前,董文桥是万万不敢这样和孙兴业说话的。当初的董文桥不过就是孙兴业和缅边交易里的一个小马仔,在孙兴业面前点头哈腰,只求孙兴业从手指头缝里漏个仨瓜俩枣的,能让他跟着喝一口肉汤。后来孙兴业做“生意”的时候翻了车,董文桥抓住机会上位,吃下了京川一带的市场,摇身一变成了“董哥”。如今,孙兴业落魄,他越做越大,两个人的身份倒是互换了。董文桥做过人下人,自然是明白孙兴业肯定不是这么甘心喊一声“董哥”,不过,孙兴业现在这个说辞倒是没什么太大毛病。除了下楼去隔壁楼找他的人之外,孙兴业还能因为什么下楼呢?他肯定知道自己跑不掉,当然不可能是要趁着天黑逃跑。“老孙啊,我以前受过你的恩惠,当然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
董文桥虚伪的说着,“既然你都想好了,那这个事情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我们就在楼下等你,事成之后带你离开,怎么样?”
孙兴业怎么可能会跟着董文桥,他阴森的面孔僵硬的像是水泥浇筑一般,怎么都无法开口答应。“董哥,我要是和你们一起走,可能会连累你们。”
孙兴业勉强找了个借口。董文桥冷笑:“我怎么觉得是你觉得跟着我们,不好逃走呢?老孙,缅边那头的人早就递话过来了,只要我们能把你送回去,他们会给你再安排别的身份,让你继续从前的生活。你不要想不开,做傻事,知道吗?”
孙兴业考虑过后说:“董哥,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就是计划假死脱身。可那次为什么失败了,您还记得吧?”
“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我这里?”
董文桥沉了脸。让孙兴业利用出监狱急救越狱是他们早就想好了的,谁知道董文桥这边出了岔子,他身边有道上对头安插过来的人,搅黄了这件事,最后孙兴业并没有顺利脱身,还成了警方的通缉犯。现在孙兴业旧事重提,摆明了就是要提醒董文桥,他不能让人信任,走也不会跟着他走。孙兴业感受到董文桥的怒火,他提醒道:“董哥,我就是死,也要回到缅边死。”
“你……”董文桥惊疑不定。他的怒火被这句话浇灭,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跟着孙兴业的时候,看着这个人就让他感到害怕。只因为,缅边那边递过来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和孙兴业说的一模一样。孙兴业故作高深的说:“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方便说,还希望董哥能给个方便,您觉得呢?”
黑夜中,孙兴业那双眼睛亮得吓人,董文桥手指蜷缩着,耀武扬威了这么久,在这一刻居然是不敢反对了。孙兴业顺利的下了车,他摸了摸后腰的那把枪,没有回头,一路朝着小树林走去。他有信心,现在的董文桥不会敢探问他去小树林做什么,只会专注于思考,缅边那头到底知不知道董文桥这段时间对他做的那些事情。孙兴业在小树林里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进去,很快就在之前他和尤晓婉约定的地方,找到了尤晓婉的车。尤晓婉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那种从骨子里酿出来的恐惧感却挥之不去。“叩叩叩!”
车窗突然被人敲响,尤晓婉吓得手一抖,烟头掉在裙子上,烫出一个洞。“别慌,是我。”
这熟悉的沙哑难听的声音让尤晓婉大喘了一口气,腿上穿来热烫的痛感,她想起那颗烟头,手忙脚乱的捡起来,拍打掉衣服上的火星,把熄灭的烟头丢到车外面。尤晓婉打开车门,对孙兴业说:“你快上来吧,事情怎么样了?”
“不大好,我刚才遇到了董文桥他们。”
孙兴业没有上车,只是扶着车门在说话。董文桥这个名字,对现在的尤晓婉就是一个噩梦。她六神无主的问:“那我们要怎么办?”
孙兴业低着头说:“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来,不过,有些事情要变动一下了。”
“什么变动?”
尤晓婉问道。“不是什么大变动,你不用害怕。”
孙兴业一边笑着安抚尤晓婉,一边伸手抓向那把被他别在后腰里的手枪。-安清怡听着监听器里的声音消失,尽管有刚才沈淮南的解释,她仍旧是很难安心。她视线从在场众人脸上掠过,最后落在有些心虚的李清水脸上。“你们为什么会同意这个方案?不觉得太铤而走险了吗?”
安清怡质问。李清水现在是理屈又词穷,面对安清怡,一点都硬气不起来,只能尴尬的苦笑。这件事是沈淮南的建议,可是最后答应下来的人就是他和简汉义,他们俩都是警察出身,同意让是很淮南这样去冒险,被责问,实在没什么可辩解的。安清怡看李清水那任打任骂的样子,拿他没了办法。她掀开窗帘,看着对面楼里亮着灯光的那个窗口,心中担忧如潮水涌动。“你们确定这次的安排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会的,老简亲自带人过去,就算是不能按照原计划完成,我们的人一定会保障沈先生的安全。”
安清怡不再说话,只安静的坐在窗边那一排打成置物柜的飘窗上,一直盯着马路对面那栋楼。四分钟后,尤晓婉的车停在了安清怡关注的那栋楼下。让安清怡意外的是,从驾驶座下来的人是孙兴业,并且,尤晓婉不是自己下车,而是被孙兴业半扶半扛的出了车子,往楼上走去。负责监视望远镜的警察说道:“队长,尤晓婉情况不对,很可能失去意识了。”
李清水眉头一动,拿起桌上的微型麦克风与守在那栋楼里的简汉义对话。“老简,你们能不能确认尤晓婉现在是什么状态?”
“孙兴业还没上楼,等一下,我听到脚步声了。”
简汉义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安清怡走过来,坐在李清水身边,等待着他后面的观察结果。这个等待消耗了接近二十秒,简汉义沉重的声音通过监听设备,出现在安静的屋子里。他说:“尤晓婉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安清怡冲口说。简汉义说:“孙兴业用帽子遮住了她的脸,但是我刚刚看到了她额头的伤口,只近距离用手枪才会有的伤口,一枪毙命。”
这回安清怡坐不住了,她快步走到监视望远镜那边,拉开负责监视的队员,自己扶着望眼镜往对面看。楼梯间的声控灯亮起,望远镜的镜头里出现扛着尤晓婉的孙兴业。孙兴业明显动作上有点吃力,在转弯的时候脚下打绊子,他扛着的尤晓婉上身往前倾斜,扣在脑袋上的那顶帽子滑落下去。那个瞬间,尤晓婉的脸正面对着镜头,覆盖了整个额头中心的骇人枪洞有着黑黝黝的阴影,尤晓婉死不瞑目,眼睛瞪着,露出因为失去生命而变得浑浊的眼球,正对着安清怡的方向“看”过来。安清怡吓得发出惊叫,后退了两步,离她最近的卢有成赶紧扶住了她。“小老板,你看到什么了?”
“尤晓婉……”安清怡声音有些变调,她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尤晓婉死了,孙兴业是带着她的尸体回去的。”
下一秒,安清怡猛然想起另一件事。“糟了,沈淮南……”还不知道!安清怡的话还没说完,沈淮南沉稳从容的声线就从监听设备里传出来。“一一,你别害怕,我已经知道了,不会有事。”
安清怡恨不得当场骂他或者打他一顿,可监听设备里的门铃声让她不得不闭嘴,有什么事都等之后沈淮南安全了再说。-沈淮南打开房门,楼道里那股血腥味窜进鼻子里,想忽略都不行。“孙哥,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菁菁呢?”
他对脸色泛着不正常潮红的孙兴业问。孙兴业拉着裤腿,让沈淮南看他腿上那一片擦伤。他一脸晦气的说:“我没走到菁菁那里,半路就被车撞了一下,实在走过不去,就先回来了。”
“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快进来,我去找医药箱给你包扎,我就说怎么楼道里一股血腥味!”
沈淮南扶着孙兴业进门,这会像是忘记了还在外面和快递员在一起的“菁菁”。“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孙兴业眼球转动着,带着说不出的怪异感。“这有什么,孙哥你等我一会,我去拿医药箱。”
沈淮南刚一转身,孙兴业就从他身后用手肘砸了下去。这一击让沈淮南当场向前摔出去,丧失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