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说人坏话,当面被人逮到,这种尴尬不言而喻。安清怡咳嗽了两声,遮掩性质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孙兴业仍旧是那副兜帽盖着半张脸的状态,可他手里却多了一小罐花茶。他把菊花茶从外面这道防盗门的栅栏中间递出来,安清怡想伸手去接,被沈淮南半路拦住,改为由沈淮南去拿那个玻璃瓶。孙兴业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他阴恻恻的声音尽量温和的说。“我是来这边养病的,需要清静,刚刚言辞激烈了一些,还希望你们别太介意。只是之前我被一些邻居吵闹到无法好好休息,以为你们也是那样的人。”
安清怡面露同情之色:“原来是养病啊,那是我们不该跑来打扰你的,你好好休息吧。”
连帽衫的帽檐底下,那双森冷的眼睛露出来一点点,又迅速收回去,最后隐没在合拢的防盗门之后。安清怡看看沈淮南,两个人眼里有着某些相同的笑意。安清怡看看沈淮南一只手上挂着一袋水果,端着一盘鸡翅,另一只手上拿着那个玻璃瓶装的菊花茶,就觉得这个场景真的是异常搞笑。她说:“先回家一趟把,不然拿着这么多东西,太不方便了。”
沈淮南自然没有不乐意的,拿着东西和她一块下楼。两个人回家就真的只是放了个东西,马上就继续去敲孙兴业对门邻居的门了。“阿姨您好,我们是楼下刚搬过来的,来和您打个招呼,希望以后能好好相处。”
“哎呀,你们怎么这么客气,快进来坐会!”
对话声音随着房门关闭而消失,楼道里回归寂静。孙兴业站在防盗门后,通过猫眼望着空无一人的楼梯,站了大约一分钟,才转身回到沙发上坐下。屋子里黑漆漆的,刚刚安清怡因为光线太暗都没能发现,这屋子的窗帘不只是全都拉着,而且还用交代把缝隙都给贴死了,所以才会这样始终像个暗房。孙兴业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开灯,他就在这样如同深夜一般的环境里坐着,像是个坐在坟墓里的幽魂。茶几上亮起一道微光,是手机短信,那仿佛从孙兴业下颌处的打光,让他看着更加阴惨惨的。孙兴业冰冷的眼珠动了两下,伸手将手机拿过来。【说过不要随便联系我们,只是搬家的新邻居,你太敏感了。】“呵!”
孙兴业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将手机丢回茶几。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抬手做出了一个像是要拉开窗帘的动作。但是当手碰到被太阳晒得温暖的布料,孙兴业如同被烫到了一般,迅速后退了两步。孙兴业把连帽衫的帽子再次拉了起来,将自己大半张脸遮掩进去,不再在床边站着,好像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让他不敢接近。他转回到沙发里,想了想,把桌上那一盒茶叶打开,铁盒里装的是分装茶包。孙兴业捏着茶包的手有点发抖,但最后,他还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去烧了水,把茶叶给泡了。当孙兴业端起茶杯,踟蹰着要不要喝的时候,他对门那家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那对陌生的新邻居下到了三楼,孙兴业听到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语气很欢快,但是声音听不清楚。就像是真的只是邻居,仅仅是两个毫无危险性的邻居。孙兴业握着茶杯,艰难的将茶水咽下去。只喝了一口,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样,把茶杯给丢了出去。脆弱的玻璃撞上坚硬的墙壁,玻璃碎片四散飞溅,混合着茶叶的热水在墙上留下难看的水渍痕迹。孙兴业蜷缩在沙发里,浑身发抖,手机屏幕再度亮起,照出了他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种混杂了矛盾的绝望、认命,以及强烈期盼的表情。手机嗡嗡震动着,最后自动挂断。这样的电话打来了四次,孙兴业才从恐惧中清醒过来。他摸摸自己的心口,在那里,心脏还好端端的跳动着,并没有任何停下来的预兆。孙兴业喃喃的说:“真的,不是他们的人。”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孙兴业这回反应迅速,一秒之内拿过来接通。尤晓婉一叠声的问:“兴业,你在做什么呢,怎么不接电话,吓死我了。”
“没事,我刚才去厕所了,没拿手机。”
孙兴业声音放松,并不打算告诉尤晓婉刚才发生的事情。“你没事就好。”
尤晓婉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她语气有点疲惫的说,“我这几天还在联系买房的人,等到我这边房子卖掉了,你需要的钱应该就够了。”
孙兴业恳切的说:“晓婉,其实你不用做到这一步的。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跟着我,也不会享福的。”
尤晓婉顿时气得不轻,骂道:“你胡说什么呢!我跟着你就为了享福?要是那样,你坐牢的时候,我早就找别人让我享福去了!”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说错了。你别跟我生气。”
孙兴业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才说,“我现在有个办法,或许能让我们两个走的神不知鬼不觉。”
“什么办法?”
尤晓婉激动起来。孙兴业沉着道:“不,我还不能说,这个想法太不成熟了,我得好好想想。”
主要是,太大胆了,他不知道到时候怎么样才能完成计划。尤晓婉对孙兴业似乎是完全信任,他不愿意说,她就不追问了。“那好吧,你想好了就告诉我。”
孙兴业叮嘱道:“你一个人多注意,那些买房的不一定是什么人,千万不要被人骗了或者欺负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放心吧。”
尤晓婉咯咯直笑,对这关心很是受用。挂了电话后,孙兴业在房间里踱步了两圈。最后,他刷拉一下将被胶带粘住的窗帘撕开,阳光如同开闸后汹涌的金色潮水冲进室内,让孙兴业睁不开眼睛。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会,眼睛里有被阳光刺出的泪水。就在孙兴业房子的街对面,一处同样是四楼的房间窗边,有个男人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了下去。郑青梅看到卢有成跟撞邪似的自己摔倒地上,满脸无语。“你这是什么了?”
卢有成捂着心口,反复的喘着粗气,脸色有点发白,像是真的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郑青梅看到他这个样子,收敛起了刚才的散漫,赶紧走过去把他扶起来。“怎么回事啊,你看到什么了?”
说着话,她还想走到监视望远镜那边也看看。“别看了!”
卢有成一把拉住她。“到底怎么了。诶?那个孙兴业怎么把窗帘拉开了!”
郑青梅从窗户望出去,也能稍微看到一些东西。卢有成心有余悸的从地上爬起来,他回忆着刚才从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个孙兴业,心中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我刚刚看到孙兴业了。”
他低声对郑青梅说。“这不是很正常吗?他拉开窗帘,你当然会看到他。”
郑青梅狐疑的问,“你该不会是就被这个吓到了吧?”
卢有成风马牛不相及的,不但没回答,还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做我们易容这门手艺的人,多少也会学一些看相,这样更方便我们干活。”
“相由心生,这个是有根据的,就算是心理学方面,也做过相关的研究。”
郑青梅沉默了一会,问他:“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一个疯子。”
卢有成忘不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手脚发麻,他咽下口水,说,“一个毫无人类感情的,杀人狂那样的疯子。”
郑青梅眉头狠狠皱起,她不是个迷信的人,对于卢有成以前说的算命那套都不相信。但是,卢有成会相面,或者说他在心理学上关于“相由心生”这种理论有点了解。之前在事务所里,大家多少都见过。“还是给小老板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小心的吧。”
郑青梅谨慎的说。卢有成点点头,立刻去拿手机。电话响起的时候,安清怡和沈淮南刚好拜访到一楼的最后一户。这里的住户,就是之前给他们介绍房子的那位赵阿姨。安清怡看是卢有成打来的,就知道肯定是有事。她直接把电话挂断,微笑着对赵阿姨说:“阿姨,不好意思,我这边公司有点事情,我得先走了。”
“好,没事,你们年轻人忙正事要紧!”
赵阿姨和善的送俩人到门口,给俩人拿了不少乡下老家送来的地瓜条之类的东西。安清怡拉着沈淮南回到家里,立刻就把电话给卢有成回拨了过去。“卢老大,有什么事吗?”
卢有成飞快的说:“小老板,你们千万要小心那个孙兴业,那人精神很可能有问题。”
安清怡有点不解,卢有成怎么忽然就说起来这个。卢有成着急想要警告他们注意危险,可是越是着急,嘴皮子就越不好用。最后还是郑青梅把手机抢走,有条有理的把事情告诉了安清怡。“那个孙兴业相当危险,要不然,你们还是别继续和他基础了。”
郑青梅犹豫着的建议刚说出口。沈淮南他们这边的门铃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