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不祥之花(1 / 1)

这缫丝花,在齐国的意味并不好。齐国中流传着一个远古传说,就是说这缫丝花。这花是粉色的,但却偏偏不是完美的。相传这花的由来,是一个人间女子爱上神祗,千方百计求他留下,可是那神祗不肯,最后那姑娘为了能留住他,就用自己的血液浸了这缫丝花四十九日,这花从此就自圆满变得少了一角。彩云易散琉璃碎,它有最美丽的颜色最好的外表,却偏偏缺了一角。如同那悬崖上的花,纵然再美,也注定要使摘她的人失去生命。它就像在提醒人们,花好月圆,只不过是他们梦中永远不可能的幻想罢了。后来,那传说中的女子,用缫丝花延展开来的法阵困住神祗,让两人最终合葬死于一处。而那神祗的消亡,却使得缫丝花真的就此有了缺陷。最绝望最浪漫的过往,爱恨交缠的曾经,最后那故事中的女主角,选择了最惨烈也最美好的结局。生同寝死同穴,带着血色的爱情,绝望却又美到极致。如果我为你失去一切,你是不是就会愿意永远留在我身旁?姑且不提这故事如何。这个匣子,如果是在平日送来那还好些,现今是在订婚宴上,这送礼者恐怕不怀好意。但在订婚宴上送雕刻了缫丝花的妆匣,只能是一种意味:诅咒。送礼的人无名,却在警告他们,你们不会有一个好结果。整场订婚宴立刻笼罩了不祥的气息,而那雾气的来源,就是眼前这个匣子。袁叶离明白,在徐州城,已经有人盯上了她和卫晟云。是谁?事情就像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她看不见真相。那人在雪山上几乎致袁叶离于死地,甚至可能与卫晟云的病有关,可是现今这花送来,仿佛那人在背后编织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局一步步将他们引入,而此时,他就像一条蛇顺着那盒子爬到她身上嘶嘶鸣叫,告诉她,我正在看着你,而你将会死去,在不久的未来。袁叶离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好容易才定下神来。她说:“白鹭,打开妆匣。有人检查过它吗?”

就算这妆匣有危险,白鹭会武,那也不至于受伤。秋鸢道:“小姐,应该没有。”

白鹭将它捧到较远的地方,掏出一枚暗器,珠子弹出,最终以一种奇妙的角度开了匣,最后珠子落回白鹭手上,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匣子的锁松了,稍微露出空隙来。“小姐,可要继续?”

白鹭抬头问。袁叶离点头。白鹭看看周围,袁叶离房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长长的尺,上雕刻花纹,是装饰用的。白鹭拿起它,问了小姐一句,然后挑开妆匣。挑开是啪嗒一声,那盒盖落到后面,整个盒子翻开来。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盒中只有一张纸,纸是粉红色的,有细细的松花纹路。不是信,顶多算是卡片,不似时人常用的款式。既然不是信,那么别的可能性也没有了,几行字,谁也玩不出花样来。白鹭拿起卡片,递给袁叶离。后者盯着这几个字,陷入深思。“请君入瓮”仅仅是四个字,可是袁叶离心神一乱,忘记抓住卡片,让它掉到腿上。衣服材质十分滑,那卡片就这样往下,最后掉入水中,字体化开,像是泪水晕染在上所留下的痕迹。月季花瓣飘荡在上,淹没了它。十个字以内,能说什么话?这就考据写字的人了——如果那人不停在说道理,堆砌不少词语上去,用以修饰自己的用意,那算不得什么难的事情,但凡是会写字的人,都懂得要如何凑字数。然则,倘若那人只用两三个字解释清楚自己来意,那就无从掩饰,只剩最初的立意,比之那繁琐的说法,要难上许多。再者,如何不因为简化而失了本来意味,也是件困难事情。可是这个人,仅仅用四个字就表达出他的威胁之意,而且简洁反而让人有联想的空间,只教袁叶离心中惶惶不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袁叶离开始想。这笔法委实分不清是男子女子,那大气的感觉像是男人,但偏偏兼备女子的纤细,两者糅合在一处,尚且不显得奇怪,反而相得益彰。——而且,她想不出,自从到徐州城以后,她得罪过谁?总不可能是看一眼就结怨了吧?……不,有的。平山调,杨柳之舞……欧阳暮丹。袁叶离想了许久,这时脑海中那个绝色女子的身影再次浮现出来。是了,她怎么一直就记不得。在卫晟云大病之前,她只见过杨柳。烟雨楼。杨柳。卫晟云是在那以后才得病的,得病后却开始咳血。那不是病,那是毒药!她心中思绪万千,却极快就将事情连结起来。为何卫晟云与梁缺都要使开自己?为何偏偏不告诉她是什么病?因为这是一个局,有人要害他们,而那毒药,也在这计划之中。想到这样一节,袁叶离有些失神,她倒情愿不是如此,这徐州城,水不要那么深就好了。她苦笑,怎么可能?到处都有看不见的阴影与灰色地带,她先前碰不上,只能说是运道好。现今终于碰上了,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袁叶离静下心,对秋鸢说:“莫要再读了,我要就寝。”

屋中三个丫鬟都有些惊诧,小姐要就寝?就在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之后?“今晚守夜的是谁?”

“是白鹭。”

袁叶离松一口气,三刻钟以后,屋中回归黑暗,白鹭将烛火吹灭。就在她坐下之时,听得袁叶离道:“白鹭,明日去查烟雨楼,莫要露了痕迹。还有,我会写信给王爷,让铭一来找你。”

黑暗之中,小姐的话尤其清晰。白鹭点点头,表示会办妥。她想到铭一那个家伙,却又没有说什么话。袁叶离松一口气,随后入睡。听雨轩肯定还是安全的,她无须草木皆兵。理由很简单——还记得飞雪山庄下所发生一切么?杨柳的手插不进听雨轩来,所以才要千方百计,引她去那雪山上,方才敢下手。之后,消息零零碎碎的被收集回来。“小姐。”

白鹭神色凝重。“梁神医说要云游四方,不久前拿着路引出了徐州城城门,就没了消息。至于你说的傅姓公子……”白鹭露出为难的表情,但她接着往下说:“那位公子,据铭一所讲,应当是城中一个商贾世家的二公子,按外貌形容,他的外表与楚姑爷不相上下。”

袁叶离点头,确实如此,那人长得极好,不会比卫晟云和楚汉庭逊色多少。白鹭道:“他叫傅乐,乐器的乐,明面上看手中的产业不多,只有一家酒楼,生意平平,不怎么出彩。这些事情,有点复杂,牵扯到地下关系,我试图从那家镖局入手,但没有办法。”

过去在京城中,活泼的白鹭能够给她找来不少消息,那也是常年积累,现在在徐州城里,自然束手束脚。说句老实话,她白鹭还不如铭一能干,铭一已经搭上了更多的人脉,虽然这与身份有关,但终究是不比过往了。那时候有沉香阁,中书府并非无权无势,而现在……说得白些,现在她们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做不成。白鹭说完话,站在一旁,等小姐发落。袁叶离心中那团乱麻,如今终于成了一个巨大的网。她想完又想,慢慢的也有些头绪,但这样显然是找不到真相的。听得白鹭这样讲,她心中也知是为难了她。这样查探不行吗?只能选别的路吗?于是袁叶离开口,字字掷地有声:“白鹭,你不用找了。”

既然查探不到,那她就上门去。呵,她还不信了,她会坐以待毙,死在这徐州城里。“——我会去烟雨楼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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