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佳怡在床上哭了许久。再次醒来时,已是清晨。窗外阳光落到床上,叫那锦褥中金线反射出光芒来。有人进来服侍她洗漱,她问华佳琪在何处,侍女却是不应。华佳怡叹口气,让那侍女退下,出宫去。她在宫中漫步,不知不觉,便走到御花园中。但见御花园中百花盛开,蝴蝶飞舞,仿若仙境。齐国宫殿与宏国全然不同,但终究有不少相似之处。她绕过一条小径,见花园里小桥流水,间歇能看见红金色鲤鱼游过。鲤鱼养得极胖,也不怕人,在华佳怡面前停留片刻,又悠哉游哉往前游去。宏国宫殿中的御花园也有鲤鱼,却在一个大些的池内,池旁竹叶环绕,在夏季能够消暑。华佳怡驻足于此,想起过往与姐姐一同喂鱼的往事,越发伤心起来。在夏季时,她们受父皇宠爱,能到避暑山庄中去,那时候姐姐在林中与她一同扑蝶,宫女与嬷嬷都劝止她们,姐姐却从来不管,看中时机就带她偷溜出去。阳光照耀在姐姐秀美的脸上,她骄傲道:“我们是公主,父皇说过,我想要如何,旁人的看法从来不重要。”
可是姐姐却越发娇蛮任性,最后终于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听见人声,她慌忙止住眼泪,站到一旁。可是那人却发现了她。她站在石壁之后,听着那人与身旁侍从讲话。“三皇子,你要到何处去?”
“无妨,只是吹吹笛子罢了。”
三皇子?华佳怡心中一惊,连忙收敛起仪容来。三皇子绕进池旁,看见她,却只是微微一笑。“这位姑娘方才,可是在哭?”
她行礼,“实在抱歉……”却被对方扶起,他有一双宽容的眼睛,此时正朝她看过来。“不必多礼,我是卫越辰。公主哭泣,必然是有伤心之事吧?”
华佳怡点头,却是不肯多讲。卫越辰也并不在意:“既然如此,可愿听我吹一曲?我技艺不精,但若要让人开怀,却还是做得到的。”
“……那就有劳了。”
卫越辰将她带到湖中心的亭中,两人面对面坐下。微风拂面,笛声已起。湖心波光潋滟,阳光在卫越辰的白衣上微微有些反光,却只令眼前少年更教人着迷。华佳怡一时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人看。曲子似乎无名,乐声悠扬,仿佛将人带入另一个世界中,忘记俗世烦扰。笛子能发出的音色并不多,可华佳怡却觉得,这样已经够了。白衣少年仿佛遗世独立,她眼中只余他一人。一曲既终。卫越辰笑,眼角与唇瓣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公主心情,应当好些了吧?”
华佳怡頜首,低着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声音细如蚊呐。她咳嗽一声,问道:“你是三皇子?”
“是的。公主今日为何这样早就来到御花园?宴会结束,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我在宫中一时不习惯……”说到一半她忽然慌张起来,连忙向对方解释:“唔,不是的,我不是说招待不周,只是我自己的问题而已。”
同为皇帝所出,卫越辰的容貌自然不会比卫晟云更差。可是华佳怡却觉得,较之卫晟云的将军气派,如同卫越辰这样的温柔更教人动心。她只听得对方道:“自然,那么……公主可需我每日来为你吹奏一曲?”
“不,三皇子事务繁忙,怎可如此兴师动众。”
华佳怡抬眼,脸已经红了起来:“我带来的安眠丹,回去服下应当无碍的。我……是另外有事情要想,方才如此的。”
卫越辰挑眉,似乎有些关注:“是何事?”
“家人不和而已。”
她苦笑,一个‘而已’掩盖了所有的细节与后续。清风悠然吹来,华佳怡的长发被吹起,她连忙按住头发,动静如画中人。卫越辰看着眼前少女,脸上神情不由得再柔和几分:“我也曾与家人失和。”
华佳怡奇道:“是吗?”
卫越辰开口:“我们因一物而争持不下,那件东西对我们都极为重要。”
她不解:“不能让一让吗?”
卫越辰笑,觉得这个少女的天真分外可贵。“不能。”
他的声调沉了下去。“这件事的解决办法,唯有是我们当中的谁拿到那件东西,可是拿到之后,情况并不会变得好些。”
“那是什么?”
“从本质上言,是和它差不多的东西。”
卫越辰指着手中的笛子。华佳怡看这笛子许久,仍然没有看出它的独特之处,却仍然赞道:“你吹笛子很动听。”
他唇角一勾,“那我将它送给你如何?”
“不不不,你的东西,我怎么能要。”
华佳怡拒绝,却突然听出弦外之意来。到了此刻,她终于明白发生何事。她咳嗽一声:“它一定很好看。”
“当然。”
玉玺用的是上好美玉,有长久历史,且由能工巧匠加工,怎会不好。皇宫争斗,终究不过围绕着这小小一枚玉玺,人命纷争,王室分裂,兄弟相害,都可说因它而起。尽管实际情况,还要复杂许多。“那你如果拿到了,能让我看一看吗?”
卫越辰注视着眼前少女。她睁大眼睛时,眼中有一种纯粹的天真与纯白,那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独有的气质,这份天真不曾染上任何黑暗。他身穿白衣,手上却不知曾染过几人鲜血。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了,说话的声调低沉下去:“好。”
她抬头,视线与她对上,她却忽然瞧见,那人眼中是几乎不加掩饰的深情。她诺诺地转开头去,竟不知要说些什么。风吹动湖水,就像她此刻的心。湖边卫越辰的太监正在吹冷风:“殿下到那亭子里,是在做什么?”
他身旁的师傅道:“莫要多言,继续等就是了。”
“……可是师傅,好冷啊。”
小徒弟拉了拉衣袖。湖水可是引风的,他早该多穿一件里衣。“洒家在这个位置上站了多年都没有说冷,你抱怨什么?”
那年长太监冷哼一声,这徒弟好不容易带到这个位置上,却还是有些态度不妥当。他叹口气:“娘娘这回可不用担忧殿下的婚事了,三殿下总算看中了一个人,是这么多年来的唯一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