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遍的,我最可能做出的举动就是,转身便离去了。可是不知不觉地,就是这短短的几日之间,我遇到事情,居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处理地简单直率了。或者说,我思考问题的方式,已经不似从前简单了。遇事能够多想一步,这原是爹爹教我用在兵法上的,军营中许多长者也曾经对我的直率,说过这样的话,只可惜在兵法的学习上我尚且是勉力照搬爹爹的训条,把死记硬背当成了灵活机变的法宝,在生活上,我却是未将这句话实践过分毫。只是这样的转变,并不让我觉得欣喜,更多的,是无奈。“自然瞒不过,我若不是知道你们这些巡逻的大哥知道得多,也不会专门来问你们了。若是换了旁人,怎会有大哥你知道得清楚。”
我分明感到自己的话是在自相矛盾,方才我还信口言道,他们不说就去问吴圩将军的手下,这件事情知道的人绝不在少数,顷刻之间,对面的人已经成了最熟知消息之人了。我暗自担心自己的虚言被揭穿,却看见那侍卫满脸笑容地点头道:“看不出小兄弟你倒很明白啊。”
继而压低声音,十分神秘地说道:“你从三皇子的营帐那边来,不知道听说没有,将军的女儿燕莺姑娘前天上山玩耍,在山上遇到敌人了,还受了些伤。燕莺姑娘此刻在山下的营帐休养,须利夫人十分着急,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将军担心夫人也遇到危险,故而派了重兵,保护夫人。”
我心中一凛,不解这句话是何意。燕莺姑娘上山玩耍是真的,受了伤是真的,山上有敌人也是真的,但是遇见敌人的人,绝非燕莺姑娘,燕莺姑娘受伤,也并不是因为遇到了敌人,而是因为她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而且,所谓的敌人,此时也只有尚未归顺的罗刹人了。可是我分明知道,前天燕莺从山上滚落的时候,山上根本就没有罗刹人,而等我看到罗刹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还有所谓的“燕莺姑娘在山下休养”,更是让我难以明白。前天傍晚燕莺已经被救下山,理应回到了娘的营帐,而昨天傍晚我从山上下来,却是住在山下的营帐里的。若是巡逻者口中的这个“燕莺”指的是我的妹妹燕莺,那么为何我并未听三皇子的侍卫提起过?可如果“燕莺”指的是我,那么我的妹妹,她又去到哪里了?难道燕莺并未回到这里吗?难道燕莺她……又出了什么意外吗?可是我将燕莺推下山坡不久,我分明看到有士兵在半山举着火把,聚在了燕莺跌下去的地方,隐约还听到他们呼喊着燕莺的名字。我疑惑地看着这个巡逻者,不知是他收到的消息以讹传讹变成了这样,还是,前天的事情到最后放出的消息,本身就是这般被颠倒了的。我不置可否地说道:“燕莺姑娘受伤的消息,我倒是知道一点,可不知道是遇上了敌人。是罗刹人吗?”
“自然是啊。不过听将军说是小股罗刹人,虽然他们上山只是为了狩猎,并不是有意针对我军,但将军为避免这些罗刹人泄露我军的什么消息,已经派人全部剿灭了。”
那侍卫说得得意洋洋,仿佛自己知道了什么高深的机密。我听在耳中,心中却不由得一痛。如果是我见到的那些所谓的罗刹人,那些穿着罗刹人装束的大迎人,那么,他们已经被全部剿灭了……阿继与云良返回山上,便是为了剿灭这些假扮的罗刹人,没有想到……他们已经被剿灭了,并且,是全部!我心中忽然想起一事:“你说,他们已经全部被剿灭了?”
“是啊,须利将军亲自派了人山上剿灭。”
“已经剿灭了吗?”
我再次确认。那巡逻者似乎也意识到了我的语气非同寻常:“是啊。”
“全部剿灭了?”
“山上的人,一个不剩。”
“你是何时得到的消息?”
不自觉地,我的语气已经变得严厉。那巡逻者警惕地看着我:“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了一步,打量着我道:“你真是三皇子军中的人吗?你说三皇子派你出来公干,令牌在哪里?你鬼鬼祟祟地遮着脸,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知道自己急切的语气已经让人生疑,心虚之下,转身便走。“你要往哪里去?”
那侍卫大声叫道:“来人啊,有奸细!”
我回身一脚踢中了这个侍卫,让他不要闹出更多的动静。连夜跋涉来到的娘的营帐已经不能成为我的容身之所,相反那些重重把守的士兵,也成为了我逃走的阻碍。在众人的警觉中躲闪,仅仅依靠一座座营帐的屏蔽,本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当然,我想,若是我揭下斗笠,露出真面目,告诉侍卫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我是须利将军的小将阿芜,那么所有的误会应该都会瞬间消除。只是,我却不知道,我此刻究竟应该现出怎样的面目。若我还是阿芜,我本可以出现在这里的,可是我又分明收到了许婚的圣旨,而爹爹看见我,也向我叫了孩子。我只想,找到燕莺,我只想,回到阿芜。所有的事情都应该以它本身应有的姿态出现,而不是,颠倒混乱。没有目的,没有退路,我匆匆忙忙地在一大片营帐之间乱闯,心中也自然清楚说不定下一刻,我便会被发现被抓住。耳边听得分明,左右都已经有士兵走了过来,我一时慌了神,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口鼻上气息一滞,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从身后伸出,捂住了我的嘴,接着我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随着这个人的脚步后退,继而眼前的光线忽暗,原来我被劫持着走进了身后的营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