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云良,心中有些不安,见他并不说话,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以为,是我穿了新衣,所以云良不识得我了。云良摇了摇头,嘴角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要挤出一个微笑,却终于没有笑得出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云良这个样子。平素的他虽然沉默寡言,却从来都是从容不迫,今天的云良,却是分明的悲伤落寞。我又想到了方才一路过来的时候,看见云良独自站在这天地交接一线的地方时候的身影。那个时候我不知这人是谁,此刻想到云良已经独自在这里站了许久,再看他这样的神情,才越发明白了他的孤单凄凉。“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云良忽然开口问道。我怔了一怔,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从我的脸上能看出来些什么,我只知道,眼睛现在,还是有些发热发胀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云良说我的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云良。罢了,我连自己的事情都排解不了,又有什么本领去安慰别人呢?况且,将军夫人是我的娘,她要让我离开这里,让我像一个真正的女孩子一样,让我像燕莺一样,这样的话,我又怎能跟云良说得清楚呢?我默然片刻,见云良并没有等着我回答的样子,便不再言语。云良坐在了草地上,怔怔看着暮色渐深的天空。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开的时候,忽然听见云良道:“你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吗?”
周围没有别的人,云良自然是在跟我说话了。只是他不叫我的名字,听起来倒是有些不习惯。我忽然想到了多年前似乎有人跟我说过相似的话,是那个郦国的小皇子。我想了许久,方道:“有吧,可是她根本不用我保护。”
云良一怔,摇了摇头,随即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以后,我也见不到她了。”
云良侧首看着我,却不说话。我觉得夜晚的寒意渐深,娘的话也在脑中挥之不去。或许明天,我就该走了吧?娘一定是想让我尽快走的。我看了看默不作声的云良,缓缓开口:“你以后,不再是我的俘虏了。你……自由了。”
云良的神色一动,低声重复着两个字,“以后……以后……”我便又道:“是从现在开始。”
总算,临去之前,又办成了一件事情。云良虽然看起来并不高兴,但我毕竟,将本就属于他的自由,还给他了。我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澄净明亮的月亮,举步便走。云良他们刚到军营中的时候,我方大军正在行军途中,这些人若是轻易放了,难保他们不会泄露了我方的情形,所以要把他们带在大军中一起随行。如今,也是该还他们自由了。“你要去哪里?”
云良忽然开口叫住了我。将来要去哪里,我还不知道,可是今天晚上,我想我还是应该回到军营的。“你……能不能留在这里……”云良的声音很轻,很淡,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情却又莫名其妙地感到悲伤,见我转身,云良又道:“一会儿就好。”
月光的银辉如同一泓寒水,洒在整个草原上,也洒在云良的眼睛里。我看着云良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便坐在了他的身边。我以为云良是有话要说,但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他开口。夜色愈深,寒意重,云良不说话,我却居然丝毫不觉得无聊。忽然一只大雁从月亮底下飞了过去,它的前后,却没有一只同伴。我忽然想起了那首歌儿,开口唱了起来:“从南边飞来一群雁也有成双,也有孤单成双的欢天喜地声嘹亮孤单的落在后面跟不上不看成双,只看孤单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这只雁,让我忽然想起了自己。云良静静地听我唱完了歌儿,缓缓地道:“你不用难过。”
“什么?”
我的确是在难过,可我不知道云良为什么这么说。“你唱的歌里,这群雁是从南边往北飞的。就算剩下的那一只跟不上,也不过是,留在南方过一年罢了。”
“留在南方?”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留在南方,等它长大了,其他的雁便又从北方飞回来了,仍旧可以再见。”
我忍不住一笑,可是心中却又忍不住悲凉:“可是北方是雁儿的故乡,这一只跟不上,那它就回不去了。”
“什么是故乡?”
云良问道。我怔了一怔:“当然是出生的地方。”
云良似乎是在微笑:“既然那雁儿跟不上,那么它应该是一只小雁了,那么这只小雁,一定不是从北方飞过来的,它定是出生在南方。这么说,那么南方才是它的故乡。”
这话似乎……说得通。可是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我伸手指着天上的那一只雁:“那么它呢?”
这只雁生在北方,北方便是它的故乡。可是到了天寒的时候,它却跟不上雁群,飞不到南方去了。“它……”云良看着雁儿,似乎已经无话可说。我忍不住露出了笑,却是满心悲凉。“你看它独自飞,可有丝毫慢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