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霖白是在姜洛初被抓回实验室的十分钟后出现的。柳望没分给他一个眼神,毕竟他对莫院长都没有下属对上级的那种阶级分明的尊重,但柳望还是要仰仗研究院这个地方的,因为只有这里肯支持他突破常规、不被化学界认可的超前技术,当然莫予白也需要他。所以当莫霖白告诉他“地下室有异常,我哥被夜墨寒缠着脱不开身”时,柳望想都没想就下楼查看去了。然后,姜洛初就眼睁睁看着莫霖白熟练地解开柳望绑在她身上的绳扣,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莫霖白生着一张很清秀的脸,看上去比小姑娘还漂亮,但他眼白发灰,下颚过分消瘦,一看就是长期被病痛折磨的人,眉宇间缠绕的病气和他自然流露出的笑容朝气有些不符,却又莫名和谐。姜洛初单凭一个“望”字就能推断出面前这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已经病入膏肓,联想到他哥莫院长,姜洛初有理由怀疑这所研究院的存在就是为了他。不过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了,她像抓住了最后一瞬希望般攥紧莫霖白的衣角:“带我去见夜墨寒,可以吗?”
接着,便是现在。姜洛初以为莫霖白会直接带她去莫院长的办公室,谁想到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竟带她来发泄室守株待兔。可怜的姜洛初还不知道她在这里是等不到夜墨寒的,等着等着心情就平静了下来,打探道:“你们兄弟跟夜墨寒认识很久了吗?”
“是啊,从小就认识了,我们小时候是邻居。”
“我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姜洛初小心试探。“正常,我们很少见面的,夜墨寒也不是爱说话的人,而且……”姜洛初察觉到他有些犹豫,像是在思索该不该说,她也不催,静静等了一会。莫霖白才遗憾地叹了口气:“嗐,他跟我哥吧,动不动就吵架,当小孩的时候俩人还能跟所有人正儿八经地宣布今天他又跟他绝交了,谁知道长大了之后突然特别默契,莫名其妙就谁也不搭理谁,经常一断就是好几年,也就是这几年,我哥找他要了这片地建了研究所,才重新联系上的。”
“夜墨寒一直都知道研究所的存在?”
“你这话说的,他是股东啊,还是最大投资人,虽说刚开始我哥找他合作不太顺利,但我估计夜墨寒是趁机跟他闹别扭,报小时候的仇呢,到最后我哥一道歉他不还是二话不说送地又掏钱的么。”
姜洛初压下心里的惊慌,不动声色继续道:“也就是说,研究院在做的一切,夜墨寒都有份了?”
“他参没参与我不清楚,但肯定是知道的,因为我哥是那种很喜欢乱来的性格,夜墨寒跟他是发小,很多事都会帮着把把关,就算我哥不告诉他,他也会想方设法知道的,而且研究院的项目跟他有很大的关系,他不可能一点都不关注的。”
姜洛初又想起走廊上那一瞬间微妙的相似感,难道她猜错了?研究院的存在不是院长为了救弟弟,而是救发小?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姜洛初这个医生是夜老爷子请来的,对老一辈的人来说,神医啊针灸啊,这些古老传统手艺肯定是比太过复杂的科学试剂来得要靠谱的多。而夜墨寒私底下背着夜老爷子研究新型科技,一是给自己找一条活下去的路,二也是不想提前给老爷子希望最后让他失望,只好自己偷偷摆弄。毕竟从研究院现在的架势来看,肯定是没成功的。不然就不需要地下室那些试药的人了。当然,这些猜测统统建立在柳望给她注射的所谓FE是跟夜墨寒病症一样的东西,如果不是,那她纯属自己吓自己。姜洛初自然是希望自己想错了,她迅速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当初是莫院长主动找上夜墨寒的,光凭这一点,研究院是为莫霖白而存在的可能性就非常大。可是,怎么不能两头一起抓呢?无论是夜墨寒还是莫霖白,都是急需拯救的人啊。莫院长为了弟弟能够延续生命建造了一个秘密基地还找来了柳望这样一个教授级别的研究员,当他向夜墨寒提出相关药物理论的时候,夜墨寒不心动吗?没想过利用现成的资源也给自己点一盏灯吗?求生欲是多么强烈的东西啊,夜墨寒那样一个什么都拥有的人,反而会比其他人更不想放弃这世界不是吗。姜洛初越想越心慌,越想越急,心也就跟着越来越冷,她不愿用没有证实过的猜测去揣度他人,尤其这个人还是她的爱人。姜洛初强迫自己停下思考,专注在等待夜墨寒这件事上。但莫霖白把她偷出来之前,柳望又给她打了一针,导致她现在思绪愈发集中不了,隐隐有些渴望破坏点什么东西的冲动。莫霖白还在无聊地摆弄弹球,球体敲击在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惹得姜洛初烦躁不已。她一把抢过弹球摔了出去,弹球撞到沙袋反弹到天花板,正好砸在灯上,“啪”地一声,随着灯罩碎片洒落一地,姜洛初脑中那根弦也跟着绷断了!如果是正常情绪下的姜洛初,她肯定可以很敏锐地意识到,现在的她完全就是狂躁症状的早期雏形。偏偏她现在不正常,不仅不正常,她甚至打心底里否认自己就是狂躁症,因为一旦承认,她就不可避免地去猜测夜墨寒在这样一个恐怖的研究院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是单纯被蒙在鼓里的冤大头,还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脑子里像有无数声音在嘶鸣,在叫嚣,吵得她更加神志不清,她看到莫霖白惊慌失措地询问她“怎么了”,她想说话,可却说不出来。恍惚间,她看到莫霖白突然回了头,姜洛初下意识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泄室的门打开了,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挡住了照射进来的光,显得那人黑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