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午5点开始,初夏在父母的主卧里,发呆直到了晚上8点。把神游物外的她叫回来的,竟然是沈文聪歉疚又懊恼的电话,“非常不好意思啊,初夏。大丰银行的老板,那个王八犊子刚才又反悔了。说是既然立了规矩,就不能随便打破,伯伯帮不了你提前取钱。”
初夏的脸庞,顿时惨白中透着绝望的铁青。“不过,我可以接济你,撑到你真正成年为止。”
“不用了,谢谢沈伯伯,麻烦你们太多了。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力更生。”
初夏惨然一笑,不想再在心爱男孩的家人面前丢脸。欠别人的情债越多,她的自尊伤得越重。再伤下去,她就要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了。沈文聪还想说什么,她已经难过的终止通讯。紧接着,便是沈念安打过来,“小夏,我刚才偷听到老头打给你了!你不用我家的钱,我可以理解!整条街的房子,都是我家的!我让老头别出租家旁边的那栋小洋楼,留给你,你可以住在里边!你不会煮饭,我就每天端吃的过去给你!有佣人固定替你打扫房子……”“让我去那里住,从早到晚看着你们一家恩恩爱爱?而我形单影只,晚上羡慕嫉妒恨的睡不着吗?”
少女含着哭腔,悲愤的大吼。沈念安被吼得发蒙,沉默了几秒,正要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少女却已经切断了通话。他懊恼又内疚,打了左脸一巴掌,怪自己想得不周到,让她触景伤情。初家。意气用事的骂了沈念安,初夏事后却后悔了。她却不想回拨解释。让他误会她生气了,他就不敢再打来了吧?到了暑假,她可以兼职,赚学费。可是,在此之前,她如何解决自己的生活难题?初夏的心情正一通烦躁,等到戴荣也来电轰炸的时候,她便不想接听了。男人也是蛮牛性子,跟她杠上了,不停的回拨。初夏没辙,按下了接听键。“小屁孩,多大的事,用得着对沈念安那臭小子发脾气?你不肯住去他家旁边,可以来老子别的住所啊!老子独来独往,吃的留给你一份,饿不死你。”
戴荣要不是刚好开车经过沈家,还听不到沈念安在家门口对着电话里的她狂吼。“戴叔叔……”女孩细声细气,看似礼貌,实则疏离,“让您接济我,别人怎么想我?我一旦住进您的家里,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就是那个被你看上的女人?”
“不是,老子不是这个意思。”
后知后觉自己的安排很不妥,戴荣连忙补救,“老子再给你想别的办法。”
“不用了。”
一口回绝,自尊心极强的少女直接关了机。饥肠辘辘的,她没法静下心继续坐着,只好下楼吃饭。晚餐是葬礼的宴席上,客人吃剩下来的。有得吃就不错了,初夏不嫌弃脏。她囤了十几盘,都塞到了速冻柜了,只给自己留了一块莲藕。方便面煮好了,莲藕丢进去,这便是她的晚餐。她狼吞虎咽,其实尝不出丝毫的味道,只晓得填饱肚子。有了饱腹感,她才放下啃得干干净净的瓷碗。筷子上还沾着一根仅有两厘米长度的面条,她也没有放过,放到嘴里大口咀嚼。面条太少,她的牙齿太多,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她眼泪汪汪。张开嘴巴,舌头渗出两滴血渍。又咸又腥的血液味道,在她酸苦的喉咙发酵,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如果是妈咪看到,一定会跑过来抱住她,给予她最温柔的安慰。妈咪会告诉她,这点儿疼没什么的,睡一觉,醒过来就会好的。骗人!就算她再醒过来,还是很疼!没有了,她真的没有一个家人了……她一直不想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如今爹不疼,娘不爱,她再也无法回避如影随形的心灵创伤。这一幕,落在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男人眼中。那股清冽的麝香,初夏总算感受得到了。暗黄的路灯下,他那张小麦色的脸庞深邃,淡淡的镀上一层圣洁金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多久没见他了?其实也才几个小时而已。秦茵出殡的时候,他是走在沈念安旁边的,和送殡的人群一起去了山上送殡。初夏缓缓的眯起干涩的杏核眼,朝他望过去。他唇角下弯,敛去了那股与生俱来的绝代风华,多了一分难以察觉的情愫。特意来找她的理由,被他说得很是冠冕堂皇,“跟别人出去吃饭,刚好路过。送人的芒果留下两只,想起来你跟我讨要过,顺便拿来给你了。”
他理直气壮的进来,将成年人手臂般粗大的贵妃芒放到餐桌上。“谢谢。”
女孩眼角上扬,视线有些模糊,仰视他那张一向处事不惊的俊朗面容。“尝尝看,味道不好的话,我这次送来的不算数。”
和以往的语气相比,他并不会有所轻柔,还是一样的强势,不容置喙。这样子的腔调拿捏,没有让初夏产生惊讶。她就不会触景伤情,以为他怜悯她,才刻意的讨好。他坐在椅子上,双手平放于膝盖上,一贯的优雅姿态。他的态度和说话方式,都令初夏无比的轻松适应,没有立刻往失去至亲的悲伤心境里走。馥郁的香味,硕大的果实,吸引了初夏的味蕾。她想了想,拿起比较小的那一个芒果。剥开了薄薄的一层皮,金灿灿的果肉便诱人的露出来。她轻轻的抿了一口,很甜,果肉很软糯。不愧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特殊品种。自然熟的绵绵香气弥漫了整个喉咙,初夏满足的深深叹息。“味道如何?”
男人漫不经心的飘过来一眼。“非常甜。”
初夏给予了最高的评价。“我试试,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他剥开剩余的另一个芒果。果然,他也跟初夏一样,吃了个一干二净。他把小小的果核,连同薄薄的皮扔进垃圾桶。一回头,看到目送自己出来的少女,他的剑眉拧出几条波浪纹,似是方才有所察觉,“把你最后一个芒果给吃了。”
“没关系,就当作是我请你吃。”
初夏不生气,还感激他重视她曾说过的话,记得她想吃芒果。“不行,说了送你两个,怎么可以食言?”
他的眉心皱如小山,微微抿直了薄而淡情的唇角。“那怎么办啊?”
初夏有些茫然无措。他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你跟我回去一趟,看中哪个了,自己摘。”
“我家里刚办了丧事,就去别人家,不好。”
“我家里没外人,我这个主人,在葬礼上跟你接触的还少?现在才说避讳?”
他嗤之以鼻。她无言以对,跟着上了车。上次坐这辆车,还是她学车的时候。一转眼,已然物是人非。初夏情绪伤感,不言不语。沉静开车的男人,看似体恤她,全程面无表情,不打击她。她看不到的死角里,男人的唇瓣翘起淡淡的得意弧度。打电话给她,是最愚蠢的做法。隔着话筒,看不到她的情绪,对方说话不会有所迟疑。那帮蠢货不该说的说了,也就把玻璃心的她得罪得差不多了。他适时的出现,先是给兔子一点儿甜头,再让她心神松懈,不就乖乖跟他过来新窝了?城堡的前院里。两只叽叽喳喳的小母鸡,在树枝上飞来飞去。雪白软萌的小兔子,也不安守本分,撒开蹄子到处乱跑。初夏瞅着这生机盎然的一幕,心都软化了。她蹲下来,抱住乖巧跳到自己脚下的兔子。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她心头发暖,紧紧的抱住它。两只停在她肩头的小母鸡,喋喋不休的乱叫着,在跟她分享生活中的趣事。比如,后院来了一只野鸽子,跟她们抢树上的虫子吃。再或者,埋怨老是有别家的公鸡在墙外乱叫,故意撩她们,想让她们出去玩。哼!才不要理他呢!她们可是洁身自好的小公举~鸡同人讲,叽里呱啦,语言不通。少女安静的听着它们唠叨,半晌,她那张失血已久的桃唇,多了一抹嫣红。她微微一笑,那抹潋滟的风华,让倚着树干的男人尽收眼底。他点燃了雪茄,慢条斯理的抽着,嗓子是一如既往的散淡,“我不经常在家,偶尔还要出国。这三只吃货,没法天天顾着。你领回去养吧?”
“我……养它们?”
初夏想到自己如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艰难生活,她很是犹豫,“不能够……再让我寄养在这里吗?”
“寄养可以,但是得让人一日三餐准时喂它们。估计的请个保姆,专门照顾它们。别人我不放心,怕虐待动物……”初夏急忙打断他,“我可以吗?我不会虐待它们的。”
“可以是可以,但是那样一来,你就得住在这里,你愿意?”
正式的大坑,男人就在这里挖着。被生活逼迫的无助少女,心甘情愿的往下跳,“愿意。”
反正,她已经没了家人,谁也不会惦记她是否回家。更何况,她需要一边念书,一边打赚钱。眼前这个大好的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喂动物那么点儿的小活,够不上我付工资。还要给我洗衣服,你也愿意?”
挖了坑还不够,他还要讨利息。“愿意!愿意!”
初夏不迭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