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别打我!惶然不安的初夏,眼神急切,在心底无助的大喊。粗如大拇指的木棍,在距离初夏的胸口一厘米之处,堪堪停了下来。倒不是那个小孩犹豫,而是一只沉重的大手束缚了他的棍子,他挥不起来。“你这个大人,自己没被鬼吓到,就不允许我打鬼吗?”
小孩子气愤的大声疾呼。黑衬衫黑色西裤的顾昕寒,也没怎么用力,那棍子就完全到了自己的掌心。小孩体力不支,狼狈的摔倒在地上。同伴急忙松开抱住初夏的手,跑过去扶起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小孩。“宋总,知道父母怎么教育坐地上不起来的无理孩子么?”
顾昕寒把玩着手里的棍子,漫不经心的开口。他身后的中年人,闻言笑了笑,“打屁股,或者直接不分身体部位的揍一顿。”
中年人的一番危言耸听,加上顾昕寒不怒自威的庞然气势,让那三个熊孩子生生被吓跑。初夏心中的束缚没有好多少,她瑟瑟缩缩,沉默的干站着,完全不知动弹。他帮了自己,该开口跟他打招呼吗?可是,万一他没有认出她呢?那她还傻乎乎的主动凑上去,不是很丢人?脚底的滑轮轻轻的滑着,初夏一边‘漂移’,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跟中年人说话的顾昕寒。直到她彻底的离开他的视野,他都没有瞥过她一眼。初夏更加确定了,他认不出自己。如释重负,初夏心底的大石彻底的落下。转念一想,初夏竟是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冷情寡淡的顾叔叔,竟然会毫无报偿的帮助一个外人。兼职结束,领了当天薪水的初夏,苦笑着跟经理言明,以后不想再来这里。经理点点头,表示理解。有时候,客人好奇心太重,会拿东西打这里的‘鬼’,以探真假。一般人来干过几天,就会浑身是伤,只得匆忙辞职。卸妆换回原来的衣服,初夏从鬼屋的后门离开。夕阳西下的树林里,伫立着一道玉树临风的身影。看到初夏,他毫不意外,淡静如下午出手帮助她的时候。初夏又惊又自嘲,他原来知道那个‘女鬼’是自己。他之前说过不讨厌她,才愿意对她出手相助的。“顾叔叔,你在等我吗?”
初夏表情别扭的走上去。别怪她问得这么自恋,因为他不耐烦的表情就是这么告诉她的。男人双手插兜,斜眸睨着初夏,“你不会以为,我会平白无故的帮助你?”
“我请你吃晚餐,当作答谢你。”
初夏立刻讨好的提议。现在5点半,母亲7点才从工厂回家,她赶得及的。中年人打电话过来,“顾总,您在哪里?我开车过来接您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谢谢宋总邀请我来鬼屋玩。”
顾昕寒清淡的拒绝。也不等对方的回复,他傲慢的挂了机。初夏见怪不怪,可还是忍不住对他说教,“顾叔叔,挂别人电话前,最好先道别一下,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把自己的鸡丢给我,几天不联系我的无礼后辈,在对我说教?”
男人圆润的桃花眼低垂,帝王般的俯瞰姿态。初夏脸庞一红,“我最近心情不好,哪怕是打电话给你,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怕自己会对你发脾气。”
“我的心情也不好,我对你发脾气了?”
男人冷淡的斜扯薄唇。“你事事顺心如意,怎么会心情不好?”
初夏无法理解。男人挑着眉端,似笑非笑。他的猎物这一跑,就没了踪影,他又不能强行抓回家,心情怎么可能会好?跟老宋合作多年,他也没有提议过冒险。今天老宋说起这个著名的鬼屋,顾昕寒想着没事,就跟来玩玩。没想到,傻兔子在这里等着自己呢。“你不像我,我本来想安静无声的做个兼职,都差点被几个孩子打。我还是乖乖的待在家里,外面冒险的工作,暂时不适合我。”
初夏一回忆下午的遭遇,不禁愁眉苦脸。孩子?闻言,顾昕寒的眼底流露出讽刺。他一年的唇语,可不是白学的。那三个‘孩子’,声音听起来再逼真,总有唇形跟脖子带戴的发声器对不上的时候。顾昕寒一眼看出破绽,却没有当场揭穿。他只是以散漫询问老宋的态度,吓一吓三个故意冒充小孩对初夏行凶的侏儒。他们若真的让人打了屁股,裤子铁定会被打得破烂。那样一来,某些成年人才有的隐秘特征,再也藏不住。与此同时,大头成的一个小弟打来了电话,话意模糊不清,“寒哥,三只小兔子都处理好了。”
兔子,是指那三个为人做尽坏事的侏儒。他们以孩子的假象,让人防不胜防,将人打成植物人,半身不遂。表面看来,他们只是不满十岁的孩子,就算犯了大错,法律却也无可奈何。指使他们打初夏的人是谁,顾昕寒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姓司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这是嫌皮痒得还不够!方才在鬼屋,大头成的小弟也混进来,就近保护顾昕寒。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小弟一清二楚。当时,顾昕寒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望过去,心领神会的小弟就出了门,尾随那三个侏儒。小弟查到他们的落脚处,叫人调出他们的真实身份证,再买来他们每年待在家门口的数十张照片。十年来,三人的样子都没有变过。法官一接到这些匿名的证据,就明白了一切,警方立刻抓了他们。是以,小弟说,兔子处理好了。初夏眼睁睁的看着顾昕寒关了机。她听不出小弟的话外之意,怜悯心一起,不由得抓紧顾昕寒的手腕,厉声摇头,“顾叔叔,你怎么可以让人宰了自己的兔子?那也是一条生命!相当于你的家人啊!”
软绵绵,带着清淡桂花香的小手,抓得男人心神荡漾,唇畔淡弯,“宰的不是我家的那只。”
初夏还在执着的摇头,“那也不行,兔子那么可爱...”顾昕寒轻飘飘的一句,将她的爱心打得支离破碎,“鸡跟鱼不是更可爱?你每天都不吃?”
“...”另一头,老宋自己开车回家,心里琢磨刚才顾昕寒的态度。他到底生气了没有?自己邀请他来鬼屋,却让他看到小孩打‘鬼’的无理举动,扫了兴致,情绪多少有些不佳吧?唉!都是他一时听信了旁人的一句话,才叫顾总来鬼屋。...顾昕寒阔步踏出树林,“我饿了,你这么有爱心,不让我吃肉?”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还真是会找时机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啊!“让。”
初夏没好气的点头。“不勉强?”
“不勉强,因为我也饿了。”
这一句,才是初夏的心里话。“口是心非的坏东西,生灵涂炭倒是做得理直气壮。”
男人捏了捏她俏生生的小脸,唇形是高高上扬的,看来心情还不错。两人到了最近的一家火锅店。初夏从中午饿到现在,今天打工得来的400块钱,全被她挥霍一空了。虽然有点肉疼,但是自己被他所救,没有落得一身伤,这钱是花得很值的。不然,她看病的钱不知道得填进去多少。鸳鸯锅的汤底,一边是红红火火的超辣汤水,另一边则是清如美玉的平淡。初夏大口的扒着饭,菜肉几乎要把嘴巴塞满。她真是饿极了,什么吃相也顾不得。顾昕寒优雅的进食着,不时往清汤里放食材。食材熟了,男人就往她的大碗里搁置。她也不客气,挟起就吃。有一块肥牛的表面,沾了过半的辣椒。初夏没有察觉,嚼了两下,那股冲天的辣劲瞬间侵蚀了她的味蕾。“呼!好辣!好辣!”
少女面色赤红,右手狂扇着嘴巴。她的左手也没有空闲的功夫,接过顾昕寒伸来的果汁。“咕噜噜!”
三秒的功夫,一大杯饮料就全部进了她的胃里。爽滑的感觉贯穿整个身心,初夏才觉得好受不少。“你好过分啊,明知道我吃不了辣的。”
少女娇嗲埋怨的声音,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发笑声,隐隐约约的传进坐在二楼与客人用餐的秦茵耳中。这个女声,怎么如此像是她的女儿夏夏?“不好意思,李总,失陪一下。”
秦茵礼貌的说完话,离开座位,来到露天阳台上。她往下一望,坐在大堂里的,可不就是她一直以为乖巧在家的宝贝心肝初夏?她从不与陌生人亲近的女儿,正羞恼的骂着,捶悠闲扬唇的男人胸口。那个男人,平日里一贯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可是,他现在抓住了初夏的双手,不让女孩继续捶自己。他的大手稍微一使劲儿,初夏就跌向他那边,几乎是坐在他的大腿上。虽然,她起身坐回原位的动作很迅速,却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她跟这个男人的亲密接触,不止这一次,所以她早就见怪不怪,淡然处之了。老天!我这都是看到了什么?秦茵只觉得两眼发黑,头昏目眩,身子差点站不稳。若非阳台有高达一米的不锈钢护栏围着,大受打击的秦茵早就摔下楼了。她怕什么,老天就给她来什么。她洁身自好的内向女儿,什么时候开放到在公共场合跟男人打打笑笑了?“上个月你不也吃过辣椒?还不适应这味道?”
那个男人,一语惊起千层浪。她宝贝女儿的回答,更是让她心惊肉跳,“那次不一样,我有心讨好你,请你吃东西,才被迫跟你一起吃辣椒的。”
苍天!上个月!小夏上个月就跟这个男人走到了一起?!无声无息的,秦茵泪流满面,悲从心中来。她的家庭教育,该有多么的失败?她问过小夏,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她,这孩子一口否决。她几次带着女儿出现在顾昕寒面前,这孩子的怯弱安静,当时装得真是好。那个男人的目空一切,对女儿的不闻不问,更是伪装得天衣无缝。这一顿饭,秦茵没心思再吃。秦茵叫来服务生结账,把李总送走,自己则窝囊的躲在二楼。秦茵不敢下去见女儿,更不敢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瞒着她?伤害她?耳边是女儿源源不断的欢声笑语,不时掺杂着那个男人的一句逗趣挖苦。秦茵听来,刀扎在心口般的疼痛。初夏涉世不深,接触陌生男性不多,看不出男人眼底的深意。可秦茵好歹也是恋爱多年的过来人,她还瞧不破顾昕寒目光中的可怕光芒吗?那是猎人觊觎猎物的奸诈精光,让秦茵恐慌,内心发冷。李总被秦茵请走之后,出了门就给司南溪打电话,“司总,您叫我想办法约秦茵这个同学兼合作伙伴出来吃饭,我办到了。您答应让给我的那块地皮,可以叫我的人去签合同了吧?”
“可以,李总回家等好消息。”
利用完别人,目的达到,司南溪自然如沐春风,好说话得很。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场。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俯瞰着落地窗外的夕阳美景,手里是一叠照片。照片的主人公,正是初夏跟顾昕寒。照片里的场景,大多数是在顾家,当然也有部分是在初家拍的。两人在街头的合影,其实也不少。每张都能气死秦茵。小张替司南溪偷拍这两人平日的互动已久,如今正好派上用场。打了个电话,司南溪让祁然进来。“让我叫人匿名把照片寄给秦茵?”
娃娃脸的帅气男孩,狠辣的勾唇冷笑。“不,别人做我不放心,你亲自去。我们把顾昕寒推到明面上,就不该暴露自己这边的人。”
司南溪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祁然大笑着拿照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