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闻声汗毛倒立,心中暗道早知不帮忙换班了。这位冷面罗刹,可是不好惹的主。他把头垂得更低了些,都好像快要埋进领口里一样。“回大人,户部侍郎姚大人家的小公子落水,陛下请大人前去查探 。”
“知道了。”
卫璟扔出三个字,转身又进了寝殿。房门吱嘎地要合上,小太监这时才敢小心翼翼地抬头瞟了一眼。只看见略微有些瘦削的身影身上披着轻薄外衫,光是背影就尽显冷厉,让他又连忙低下了头默默等待。没一会儿,房门重新打开。卫璟换了身装束,衣着整齐,原本披散着的头发也束好。“带路。”
衣袍在夜风中翻飞,影六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后面。小太监道了声‘是’,提着灯笼在前面打光引路。从常宁殿到金鳞池有好一段路,影六走在后面看着前方步履稳健的卫璟,有些担心。爷身上有伤,本该卧床好好休息,可偏生他不能表露出半点不对劲来。只要皇帝召见,就必须前去。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反倒没有他们这种暗卫来得自由自在。穿过梅林,卫璟就能看见不远处乌压压的一群人。看来,都是从宫宴上过来的。“陛下,卫大人到了。”
常顺看到卫璟,就附身朝正在金鳞池边赏锦鲤的齐渊说了句。齐渊转头望去,见他的衣裳都已经同一个时辰前不同,就知晓他定是已经睡下了。而刚才还面面相觑的大臣们都低下了头,将自己掩在人群中,生怕被看到一样。“陛下。”
卫璟走到跟前,弯腰拱手。“卫大人,这么晚还叨扰你,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交由你来办,最是稳妥。”
齐渊侧头看了眼户部侍郎,他就立马快步上前。“卫大人,还请您为下官做主!我的孙儿从小便怕水根本不敢靠近池边,今晚落水必有蹊跷,还请大人明察!”
卫璟看见被裹着厚厚狐裘的姚家小公子,他额间的碎发都还湿着,显然是刚被救上来没多久。“陛下,这件事还需彻查,恐怕要耽误些许时辰。”
“那这件事就全权交由你处理,朕乏了就先行回宫了。”
“是,臣领旨。”
“摆驾回宫——”皇后段蕴看了眼父亲段学复,也一同离开了。最大的两位主子走了,气氛却没能轻松下来——因为比那两位更加可怖的在这。“那我们也回府吧……”“走。”
“真相没有查出来之前,谁都不能离开。”
卫璟冷声道,他扫了眼面前的一众人,“今日在这宫中的所有人,都是存在嫌疑的。”
“卫大人,我们刚才可都在大庆殿呢!”
“是啊,陛下过来了我们才跟过来的,这哪有什么嫌疑啊?”
“……”一听不让离开,这些大臣们七嘴八舌地就要闹起来。“怎么?诸位大臣是在质疑我?”
卫璟的一句反问,就叫御花园中噤若寒蝉,只能听见寒风呼啸声。“想离开也可以,只要各位今晚住天牢里就可以离开。待本官查出真相,自会放诸位出来。”
“这……”“不、不了,我们可以等卫大人查明真相的。”
“是啊,我们不急不急。”
此话一出,他们哪里还敢有离开的想法。那可是卫璟,冷面罗刹卫璟,即使他们知道将他们全部抓进牢里关着是违反规矩的,可也没有一个人敢说、敢指出他的错处。因为刚刚陛下说了,全权交由他处理。潜龙卫指挥使,本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让百官所忌惮。更别说,在这件事上还得了陛下的口谕,说是可以肆无忌惮也毫不为过。“既然诸位不急着离开,那现在开始。”
影六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一条椅子,卫璟就这么在金鳞池边坐下了。人群中,林晏清站在林弘岳和蒋怀素的身后,望着那张陌生的脸,比那日易容后的脸更加摄人、极具侵略性。黑发束起,没有用发冠,只简单地用一支飞鹤白玉簪固定着,可见来得确实匆忙。剑眉斜飞,眉眼细长锐利,即使池边光线不好,也就能看出他过于白皙的肤色。一身墨色长衫,金鳞池里泛着涟漪的水纹映在衣摆上,更让他添了些冷色。身体慵懒放松地倚着,右手放在座椅扶手之上,指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轻点。明明是很放松的姿态,却散发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仿佛真如从幽冥中来的罗刹一般。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卫璟好像感觉到了一样径直准确地在人群中和她四目相对。林晏清心猛地一紧,努力地让自己保持面不改色。可他又好像只是无意中瞥到她时,目光几乎没有停留地就移开了。林晏清惊觉,身上竟出了一层冷汗。他的眼神太过尖锐和有逼迫感,只不过对视了短短一息,就仿佛自己已经被他看透。冷面罗刹,名不虚传。“姚大人,将事情仔仔细细、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说一遍。”
卫璟看向姚建章,淡声道。户部侍郎将身后一直跪在地上的侍女露出来,“你说,快跟卫大人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抖得快成筛子了的侍女,没敢抬头,哆哆嗦嗦地开始说。“回大人,小公子不喜欢宴席,觉得吵闹,奴婢就带着小公子来御花园走走。玩了一会儿小公子说饿了,奴婢就去小厨房拿些吃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公子落水了。”
侍女说完,就俯身趴在地上继续颤抖。“卫大人,刚刚在陛下面前她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姚天昊被另外的侍女带着先去把一身的湿衣服换了,姚建章也就没了顾忌。卫璟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趴在地上的侍女继续问。“你从离开到返回,用了多长时间?”
侍女颤巍巍地回答,“一盏茶。”
“这么肯定?你是怎么确定时间是一盏茶的?”
连他都无法确定往返一趟是多长时间,如果需要准确,是需要计时工具的。而这个侍女,必然是没有计时工具的,但她在回答他的问题时,却没有丝毫犹豫,很是肯定地说是一盏茶时间。这就,很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