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衣衫的遮挡,林晏清更直观地看清了他的受伤情况。除了胸口处的严重一点,其余的都是被划开的皮肉伤,并不致命。只不过,这口子略微多了些。除了陈年的已经结疤了的旧伤,新伤密布。手臂、腰侧、腹部,看不到的背脊也可能有。好在这些伤口并不深,血已经凝住不再流出。林晏清没有浪费时间,拿起一小坛酒,打开封口,酒香四溢。“会有点痛,忍一下。”
说完,汩汩的澄澈酒液就倾倒而下,浇在了他的伤口上。内室安静地连声闷哼都没有,卫璟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好像这浇在伤口上的是水不是酒。她有些佩服他了,这种疼痛如何她是知晓的,没想到他如此能忍。看来,受伤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就像今晚的刺杀一样。只不过,就是不知道接下来针穿皮肉的痛他还忍不忍得住了。“主子,要不要给他准备麻沸散?”
福生是见识过那些难熬此痛的病人的凄厉哭喊,以前也不乏如他这般酒液浇伤口都能抗住的,但是可从来没人能忍得了针穿皮肉。“不用,他刚刚吃了解毒丸,不能服用麻沸散。”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没让福生准备的原因。卫璟:“无碍,你继续吧。”
他看到端盘上放置的形状弯曲、穿了线的针,虽略带疑惑但还是没有问。林晏清暗赞他的镇定和淡然,用另一把不同寻常的剪刀夹起缝合针,朝他左胸靠近。冰冷又尖锐的针头触到温热的皮肤,下一秒,刺痛仿佛深入骨髓,连带着已经没什么痛意的其他伤口也重新疼起来。“唔!”
头顶响起一声闷哼,林晏清嘴角扬起有些恶趣味的笑,动作不停。因为伤口不深,创口也不长,缝合数并不多,不过片刻就完成了。寒冬腊月,卫璟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低头,看到胸口处工整细密、甚至可以说有些好看的针脚,觉得近日她在城内盛传的神医之称并没有言过其实。此等方法虽从未见过,更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但却不得不承认,治疗这类外伤的效果极佳。林晏清将纱布覆在伤口之上,再在福生的协助之下用绷带固定。这个伤处理好,其他的就不用费什么功夫,只简单地涂了金疮药。“可以了。”
话音落下,卫璟起身,张开手臂。什么意思?见她没明白,他瞟了眼挂在榻沿的刚才脱下来的几件衣衫。林晏清了然,这是让她服侍他穿衣裳。福生刚才端着沾血的纱布以及缝合工具出去处理了,此时还没有回来,内室里只余她们二人。她只思忖了片刻,就拿起他的内衬就着他的手帮他穿上。动作并不熟练,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活了两世,她从未帮他人穿过衣裳。上一世,她和齐礼在大婚前恪守礼节、没有丝毫逾矩。这一世,虽为医者,但更多时候这种事情也是由福生等其他助手完成。穿好外袍,林晏清看着腰带顿了下,沉了口气,到底是伸手从他腰后绕过。两人靠得极近,卫璟只微微低头,就能闻到她头发上散发而出的淡淡茶香味,和另一种甜而不腻、略带清冽的气息。他极为不喜女子身上的脂粉味,只觉得腻人又刺鼻。但此时的味道,却是让他觉得有些神清气爽,伤口处的隐隐作痛都淡了许多。“你用的是哪家的胭脂水粉?”
他忽然有些好奇。林晏清好不容易给他系好腰带,就听见他莫名地问了句。她退后两步,不解地看他,“我并未用胭脂水粉。”
除了出席重要的场合,她一般并不会使用那些东西。“你身上很香。”
卫璟丝毫没觉得自己这话不合时宜,“让我很舒服。”
林晏清面具下的脸色一愣,若非她知道潜龙卫指挥使卫璟是不近女色、冷酷到几乎无情的一个人,她都要以为这是情话了。“应该是我身上的草药味。”
她有些敷衍地回答他。虽然得到了答案,可卫璟却觉得不是。但再追问也不太合适,遂无言。林晏清净了手,想到最后一件事。“卫大人,这伤口切忌碰水,半个月后来复诊拆线。另外,您要抓的药,再加上我出诊的费用,一共是五两。”
她一手背身,一手前摊,等着他付诊费。五两,对卫璟来说并不多。但他也知道这市面上普通看诊的费用不算抓药是十文钱,而这济宁医馆秦大夫的看诊费是二十文,足足翻了番。可就算是如此‘昂贵’的看诊费,也依旧有人前仆后继,甚至加价,只求一诊。而他这五两……罢了。若不是她出手,今天他恐怕非死即伤。“怎么?卫大人是觉得您的命不值五两吗?”
林晏清见他半天没动作,出声道。她还嫌五两少了呢~“不少。”
卫璟就要摸出钱袋,手一触及腰间,兀地停住。他易容前来试探秦安,换了身暗卫的装束,带了佩剑,却唯独没有带钱袋。此时,腰间空空。别说五两,就是一文钱他也拿不出来。林晏清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他空荡荡的腰间,眸底闪过揶揄。“卫大人这是没带钱?”
倒是没想到,堂堂潜龙卫指挥使如此窘迫的一幕被她碰上了。卫璟倒是不闪不避,面色未变,‘嗯’了一声。“等我回府,会遣人送来。”
“卫大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不过无凭无据总归是欠妥的,大人稍等。”
林晏清转身出了内室,没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拿了张纸,递给卫璟。“还劳烦卫大人在上面签个字画个押,大人公事繁忙若是遗忘,我也好上门讨要。”
卫璟眼角一颤,看着上面的‘欠条’二字,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的确,她如此行事是妥帖的。且不说他会不会还,也许此时她对他的身份都是存疑的。他卫璟的名号虽响亮,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并不多,更何况是她。无法,他只好签字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