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清,你对朕已经没用了。”
今日是她的新婚之夜,也是边疆战报传来的日子。她的父亲、哥哥,皆战死沙场。十万骁勇善战的林家军,全军覆没。那张沾满了血的战报,从边疆八百里加急到了她的手里,林家军最后一位士兵就在她面前倒下。而她的夫君——当今的圣上,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你父亲功高盖主,世人皆称他是我大齐的保护神,那朕算什么?!”
齐礼看着端坐在床榻上的林晏清,即使妆容明艳依旧难以掩盖她满脸的病气。“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你父亲……不,是林氏,早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他的话似是一把利箭刺入林晏清的心脏,疼痛蔓延至五脏六腑。她紧抿着唇,喉间血气翻涌,不置一词。“你不说些什么吗?你不想骂朕吗?!”
齐礼最痛恨的就是她这副天塌下来也不会变的样子。现在她的天塌了,她还是这样,好像没有什么能动摇得了她。布满红绸、红烛的新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满目的红,就好像是她林氏的血。林晏清合上眼,不敢再看。她的沉默,让齐礼不想再和她多费口舌。“好,很好。既然你连话都不愿和朕说,那就永远别说了!没了林氏,你的后位坐得也不会安稳,日后妙音会陪在朕的身边,与朕共享盛世。”
他话音刚落,寝殿的门被推开,轻快的脚步声渐近,她看见一双绣着凤凰的绣鞋停在了齐礼的旁边。“陛下。”
这个声音、是楼妙音,即将代替她成为皇后的楼家庶女。“这大雪天的你怎么过来了?”
她听见齐礼的声音变得温柔,“朕马上就回去了,你瞧瞧你连披风都不穿,若是感染了风寒心疼的还是朕。”
“陛下不在,臣妾睡不着。”
是了,从今天起,楼妙音也会一直在宫中了。因为,今日也是她的大婚之日。“娇气~走,朕陪你回宫。”
“陛下,”林晏清听到楼妙音叫住齐礼,“臣妾有些话想同林姐姐说,陛下可否等等臣妾?”
齐礼眉头一皱,“和她有什么话好说的。”
“陛下……”楼妙音放软了语气,晃了晃他的手臂。“罢了,朕在外面等你。”
脚步声走远,房门打开又合上,喜庆的婚房里只剩下两个女子。“林晏清,没想到吧,你也会有这么一天!以前你处处压我一头,京城第一姝丽是你,第一才女也是你!那我呢?我有哪里比不上你?!连皇后的位置陛下也要让你先坐!”
楼妙音的声音一改刚才的温软,变得嚣张又尖锐起来。“不过这些我已经为自己争到了,之前陛下一直苦于怎么摆脱你们林氏,是我告诉他何必摆脱,只要林氏不存在,自然就不用苦恼了。没了林氏,没了你。世人就不会再记得,他们只会知道我楼妙音才是这大齐的皇后!”
一直闭着眼睛的林晏清,倏然睁开!目光如炬,满目通红。“是你?!”
她林氏将军府落得如此境地,不仅仅是齐礼,还有楼妙音……不对、应该是楼家在背后推波助澜。“是我,你待如何?”
楼妙音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上的林晏清。她嗤笑一声,踱近几步。“事到如今,告诉你又何妨。陛下可从来没有爱慕过你,从头到尾都是利用你罢了。如今陛下已登上皇位,你、还有林氏也就没了用处。”
林晏清死死地咬着牙,口中的血腥味令她几欲作呕。果然如此——是他步步为营,将她和林氏圈入他所设置的陷阱之中。她不在乎他是否爱慕自己,她在意的是身殉边疆的十万林家军!她在意的是她林氏满门忠烈!“林晏清,你倒是一贯得能忍。”
楼妙音瞧她的反应只觉得无趣,“反正今晚过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就做好在冷宫里忍一辈子的准备吧。”
她转身飘然而去,待她离开,明光殿再次静了下来。噗——林晏清再也难忍胸口的翻涌,血色的雾花在空中绽开。“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一直在殿外听着里面动静的小侍女,等到齐礼和楼妙音并肩走远后才敢冲进来。她早已泪流满面,掏出帕子想替林晏清擦掉嘴边的血,下一秒手腕却被握住。“平儿,我们回家。”
林晏清撑着膝盖起身,抬手抹了下脸,血迹和红色的婚服融为一体。她还有娘,她不能倒。“对,我们回府,夫人还在家!”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可她们连宫门都没能靠近,就被拦在了明光殿外。披盔执剑的禁卫军,将两人团团围住,剑尖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叛臣林弘岳之女,意图行刺陛下,罪无可恕,给我拿下!”
没有丝毫喘息的时间,一顶莫须有的帽子就扣在了林晏清的头上,以及整个林氏的头上。“小姐快走!平儿给您挡着!快走!”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弱小到抵抗不了禁卫军一剑的平儿,无力地松开紧紧攥着的手。“孟大人,平儿在我入宫前我就已将她的卖身契还给了她父母,她现在已非林府之人。可否,让她离开?”
禁卫军统领孟晋思忖片刻,朝林晏清拱了拱手,“既然不是林府的下人,可以离开。”
他一抬手,围成圈的禁卫军打开一个口子。“小姐,平儿不走!小姐在哪,平儿就在哪!”
林晏清拂开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你我主仆情分已尽,回家去吧,你家中还有父母兄弟。”
“小姐!小姐我不走!”
平儿哭喊着被拖离包围圈,无情地扔出了宫外。宫门轰然关上,高耸的城墙好像鸟笼,让里面的人进来了就再也无法逃离。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雪,染上一层银白,世间一切的污垢、黑暗都被轻易掩盖。“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林晏清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喃喃着。红色的婚服破烂不堪,汩汩的血染红了白。她望着灰蒙蒙的天,月色被云遮住,不见分毫。今天,该是个满月的。……“将她葬了吧。”
茫茫大雪轻易地将脚印掩盖。“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