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勋?”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江畋不由心中一动,当即仔细打量了一番对方的形貌,反问道:“难道庞镇将其实是徐州人士,早年还做过长征健儿不成?”
“原来监宪早已知晓卑将了。”
名为庞勋的镇将,身形消瘦而手脚粗壮,年纪不大却已经满面风霜,衬托气质干练;闻言却是略作诧异,然后又恭敬的笑笑道:
“……”江畋点点头心道果然就是这位;在另一个历史线上“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描述的就是他的故事;不过在这个时空看起来他是没这机会了。
“下官自宁武本镇,带来了官健两营,共计一千四百员,其中马军四百员。”紧接着名为庞勋的镇将,又主动请示道:“接下来的一应行事,还请监宪示下?”
“既然如此,庞镇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一件事情。”
江畋也回过神来对他正色道:“你们都是老于军伍之辈;但对付这些见不得光的兽鬼妖异,我的人才是最擅长的。”
“明白,明白,明白!”
庞勋闻言倒也没有什么异色,而是连连点头确认道:“下官奉枢密院的均命前来,唯有全力配合监宪行事;一切但凭差使不敢悖逆。”
“无需如此,我也不会让你们无条件的牺牲和付出。只要保持基本的令行禁止就好。”
江畋却是摇摇头道:“一切都是为尽快平息灾患,建功立业倒还在其次。”
“所以,我也不会指望你甫见面,就能够建立起生死与共的信任;”江畋又继续道:“更不会期待官品和位阶的以势压人,就能让你和你的麾下为之赴汤蹈火。”
“上官言重中了。”
庞勋也有些受宠若惊,而又做隐隐惶恐状的应道:“多谢上官如此的推心置腹、明言利弊;却不知道卑下,该如何才能令上官安心用事呼?”
“我只要确保一个安全无虞后方。”
江畋这才抛出答案道:“我会把大多数人地方召集而来的人马,都交给你统带;由此建立起一道行之有效的隔绝缓冲地带。”
“那,上官您?……”这一刻,庞勋忽然明白了什么,表情顿变得肃然起来:“难道您要以身犯险,这可不成,如今各路人马汇聚本地,还须您居中坐镇指挥。”
“你错了,我身为西京里行院创立者,从一开始就率部奋战在对付异类的一线。”
江畋却是摇摇头道:“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还是一样,不会改变。”
“所以,你既然成为我的副手,当下需要做的就是确保。其他大多人马不会成为我的拖累。于情于理,他们也不应该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白白送命和折损掉。”
“上官,请恕下官无状。”
然而庞勋闻言却似乎感到了轻视,微微涨红了面皮道:“您似乎太过小看地方上的儿郎们了;我辈岂是那般贪生怕死的畏缩之徒?”
“我当然相信你们的武勇和牺牲精神,但我依旧不能苟同。”
江畋不为所动的道:“因为你们的训练和对敌经验。都是同为人类,而非那些神出鬼没、诡异莫测的兽鬼。”
“如果是在便于聚众成势阵列而战的平地,或是可以凭仗的城寨堡垒之中;我还相信你们有一战之地。但是在大量兵力难以施展,只能四散搜索的山林间,就毫无裨益了。”
“如果你还要坚持己见的话,那我只能多耽搁一些时日,请求朝廷更换人选了。”
江畋说到这里面无表情的道:“因为,我不需要一个急功近利、罔顾部属性命的佐副。”
“那不但会害人害己,还会拖累破坏我的全盘计划和方略;造成更多难以预料的变数。殊不知之前进三讨伐的失利,还犹自在眼前可鉴呢?……” “监宪所言甚是,卑下明白了。”
听到这里,庞勋也深深吸了一口气屈身拱手道,毕竟国家承平日久,博取武功的机会不多,他于公于私都不想失去这次机缘:“还请下令。”
“还是那句话,我会将大部分本地人马交给你;围绕着发现妖异行迹的山地边缘,多设哨楼、壕沟、堡寨、拒马和拦栅;建立起一道足够缓冲距离的警戒线和隔离地带。”
“同时许你编列数只机动队伍,伺机围剿流窜地方的个别异类。如果觉得施工作业的人力不够,我可以问兴元府调集更多的民夫劳役协同,乃至提供长期封锁所需物用。”
“上官真乃思虑周全,卑将委实望尘莫及。”
听到这里,庞勋却是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真实心实意的赞叹道:虽然直接建功概率少了,但能遇到这位很有主见和担待的监宪,未尝也不是一件坏事。
“不用多余的恭维,只要化为实际行动就好。”江畋又微微一笑道:“作为佐副职责,你可以提出任何意见和建议;但一旦下定决心之后,就必须不折不扣的贯彻到底。”
“不然,我会让任何敢于阳奉阴违、破坏大局之辈,知道什么叫做朝廷法度之外,还有可以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痛代价。”
江畋冷笑着的总结道:“勿要言之不予。”
正在并肩而驰的言语之间,前方仓促建立土木尚新的进山寨垒,已然出现在了视野当中;只是除了耷拉在风中轻轻抖动的军旗只在,整体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炊烟和人声。 直到吹号数遍之后,才有人自内而外的将厚重横木寨门打开;然而,当江畋在前呼后拥之下策马而入后,却闻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浓重气味,就像各种腐烂和排泄的混杂。 而那些四散在寨垒当中的守军,也在大量外援到来之下;重新泛发了活力和精神一般的,纷纷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只是他们大多数衣甲不齐和须发杂乱,形容消瘦潦草。 随即当场点集了寨垒内的兵卒,居然还有一千三百多人;显然在这段待援的时间里,又陆陆续续收拢了不少,从山中讨回来的溃兵;只是其中伤病员比例占据很大一部分。 而且在缺少医药和治疗手段,又不敢轻易外出取水、打柴,还有人和牲畜、异类尸体就地掩埋的情况下,寨垒内已在短时间出现了瘟疫的迹象。而且巡道御史也不见踪影。 随后,江畋就被人引到了寨垒内,一处最大的临时木构建筑上层;可以俯视全场的简陋房间内;见到了那位缺席外面点阅的巡道御史。只是他此刻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 哪怕外间是阳光普照,气温最高的时刻;他整个人形容销骨的蜷缩在,厚实的毛毯和被褥当中,紧闭着眼睛颤颤发抖着;还散发出一种伤药膏混杂着伤口腐烂发臭的气息。 然而,按照如今寨垒里硕果仅存的一名右骁卫校尉所述;在这段等候外援的日子里,这位巡道御史身并不是坐以待毙;而是知耻而后勇式的,再度发起了几次试探性反攻。 虽然没有杀获几只兽鬼,但是却因此接应和收拢了一批,山中逃出来的残余士卒。因此,他也由此一步步加大,深入山区的搜索范围;结果就在最近一次进山之后出事了。 虽然在折损了数十人之后,还是在那些异兽截断后路之前,成功退了出来;但是这位巡道御史,也在乱战中被兽爪抓伤;然后却强撑着逃回来之后就陷入了毒发热病当中。 然而,江畋只是简单看了下对方的情形,就可以确认;与其说是热毒,不如说是没有及时清创杀菌之下,伤口感染导致的全身并发症。但好在一点这世界虽然没有抗生素。 但是作为染料成分的磺胺,还有热带特效药的金鸡纳树皮、黄花蒿提取物,都在穿越者前辈的干预下;流传世间很多年了。因此,只要将他送到后方去还是有机会活下来。 因此,在接管了当地的守卫之后;江畋就下令对于这处山口要冲的寨垒,进行扩建和改造;进一步加深、拓宽了外围的壕沟,加大了拒马和拦栅、陷坑、地刺的范围和纵深; 布设多重便于架设火器和弓弩的胸墙和土垒;又在本寨垒后方间隔一箭之地,重新规划了一大片地面。插上标界的木桩;排上车辆;组成一个规模更大的临时联营容纳后队。 只要等到后续的劳役和物料送达之后,就可以马上开始大建;并且以此为基准建立起,延伸向东西两翼,逐渐建造起各种哨塔、箭楼,构成包围山地边沿的警戒线和缓冲区。 最后,随着肉眼可见被堆叠起来的高大梯形土台;在装满泥土的草袋和藤筐的组合下,一个个简易炮垒阵地就此成形了。而大桶大桶的猛火油,连同投射器也被搬运了进来。 因此,江畋也对着副手庞勋,暗自下达了一条特殊命令;也就是在事情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允许他使用这些器械来放火烧山;作为对敌的应急手段,和特殊告警的方式。 当然了,真要到了这一步,这就意味着其他手段都已经失效,而需要大军压进全面决战了。 然而,正在简陋的木制大厅中,聚集一众将校发号施令之际;江畋突然似有所感一般,伸手拔出佩刀猛然向上一掷。在场众将就听头顶一声凄厉嘶叫,一大蓬液体溅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