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清奇园的后园里,已然多了好几座雕形怪/石像鬼,蹲伏在树丛和花石当中。一旦有什么不请自来的梁上君子,或是居心叵测之辈,进入感应范围,就会得到一个大大的惊喜和热忱欢迎。
这样,初雨也可以从夜间游荡/巡逻中的解脱出来;而获得一些时间去干点别的事情。比如私下联系她在平康里的那些旧识,获得更多的消息来源,或是继续锻炼和强化自身,掌握更多的技艺。 而江畋则是在上门汇合的可达鸭/裴构陪同下,策马前往了平康坊。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前往平康坊了,不过这一次的邀请是直接来自忆盈楼,或者说是以当代七秀坊坊主之名,所送出来的请帖。 “姐夫啊!小爷可未曾想到出了那些事后,忆盈楼的人还有脸邀请您啊!”一身银灰锦袍头戴小冠的可达鸭,看来已从先前四方院刺杀事件中恢复过来,又憋了很久似的一路对江畋喋喋不休道:
“要我说,就该再晾一晾她们;不过,忆盈楼明面的势力虽仅限于平康三里,但是这些娘们私下能量却大得很,连皇城大内或是宰相家宅都能说得上话;且心眼和手段贼多,特别的善于算计人。”“这回她们怕是盯上了您的能耐,或又是西京里行院的权柄和手段了。毕竟,这些娘们惯用的周旋手段和计谋,怕是对当下那些兽祸和妖异之事,不怎么管用了;这才想要得到您的协从和助力。”
“不瞒您说啊,先生……啊不,姐夫,如今天下的兽祸和妖异频现,在我家老头子和大兄那里,也有很有些干碍和不好的征兆了;至少有数十家诸侯藩家失联了,如今海外贡金也送达三成而已。”
“还有好些九边诸侯藩属向国朝求援,指望出动边军来扫除境内的危害。无论朝廷总理外藩的理藩院,还是诸侯合议的宗藩院,如今都已经是忙乱成一片;大兄那里更是半个多月都未曾回家了。”
“我那便宜老子管领下的海东诸藩,也出现了不少状况;据他最近来信时说,已经有一些边缘之地的分家、世臣和藩士之家,疑似因为兽灾的缘故而音讯断绝了;因此当下正在组成讨伐的兵马。”
“为此,还专门给小爷拨了一笔大额的款项,专门用做京中打点活动所需,只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军器甲械。对了听阿姐说,您的名下不是还有两处制铁工场么,原本就给关内府兵提供器械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兵器,只要材料和人工跟得上,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江畋听到这里,不由的微微颔首又反问道:“难道现在国朝内外的军备器械的生产和买卖,已经如此热销和抢手了么?”
“何止是抢手啊,简直是炙手可热了。”
可达鸭却是烦恼的摆摆头道:“小爷听说,就连卫尉卿的手下,把武库里压底的陈年物件都翻找出来,然后简单的修补和翻新后,照样是也有人抢着要。”
“更何况,为了朝廷当下平乱的各路人马换装,无论军器南北监所属的甲弩各坊,还是将作大匠的造办工场,还有那些相关军工世家的大型作坊;如今都是一片日夜开工、热火朝天的繁忙局面。”
“对了,姐夫……”说到这里可达鸭似乎又想起什么,连忙道:“当初您让我找的场地和工坊有所眉目了,只是地头还有些远,不在京畿道内而在坊州鄜城;不过背靠洛川水道,煤铁取材皆宜。”
“无论是邻近延州的煤,还是麟州的矿石,都可以通过大宗船运输送而至;工场也运营了好几代人了,匠人工役都是现成的;只是因为市面行情不好,原主积欠下了一大笔债,才不得不易手的” “因此,在我许诺继续雇佣原主一家,留下来经营工场之后,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因此,当下正好赶上了这波风潮,工场已经复工生产了,并且随时可以扩充人手和产能,投入新器械。”
“这样就很好了,阿玖你也有不少长进,想必惠娘她们知道了,也会甚是欣慰的。”
江畋点点头道:“毕竟,日后你还要执掌藩务,这些经营置办产业的流程,对你也算是个初步的试手。”
“不瞒姐夫啊,小爷哪有这个功夫和耐心啊!”
可达鸭却微微的摇头道:“都是我抛出了这个想法和规划之后,由老舅家带来的那些下臣们,纷纷提议建言并且奔走往来期间的,没什么好居功。”
“阿玖啊,其实话不是这样说的;”江畋闻言意味深长的道:“身为上位者和当家人,统筹编排一项事务,并且听取和接纳正确的意见,最终任用合适的人选完成任务,同样也是一门重要学问。”
“你既然下定决心,要掌握和运用海东诸藩的力量,那必然也要设法为他们多少造福谋利,而不是一味索取和天经地义的享受。忠诚与信赖可不是凭空而来的,这是一体两面的基本权利和义务。”
“姐夫说的是这个理……”可达鸭难得正色点头道:“所以您交给我的那些工艺图样,小爷打算先在鄜城试点一二,若是有所成果和进展;回头再在海东的领内,按部就班的推行起来好了……” “你有这个觉悟和决心就很好了。”
江畋再度点点头道:“哪怕遭遇失败也没有太大关系,可以继续积累相应的经验和教训;但是,你一旦取得成功后,所带来好处和长远利益也是难以形容的。”
“对了阿玖,你既然与广陵王家的十五(郡)主定亲了,应该也见过好几面了,对于彼此感觉如何。”
江畋又打趣他道:“可有相互深入了解下去的冲动和期待,或是怦然动心的感觉……”
“也……也……就是那个样子了。”可达鸭却是难得露出赫然颜色,有些左右支吾道:“只能说不至于两相嫌弃吧,正好年纪和家门登对;她阿耶愿陪嫁一大笔,我老头子也满意,这事就成了。”
“……”江畋微微一笑,也没再追问下去。毕竟,这已经是某种相当傲娇的回答了;像可达鸭这样性格跳脱而又行举另类的中二年龄,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好感,并且将其视为丢脸的事情…… 正在说话之间,平康坊独有的高大牌楼,赫然已经在热闹喧天的街道前方。与此同时,一路上不断有人流从各处街巷中冒出来,又像百川归海一般的最终汇入,宛如一片富华灯海和不夜城的所在。 就在雕着红鲤、荷花与浪卷的牌楼下;江畋也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掌管桂园的那位都知娘子,带着形影不离的剑姬,对着马上的他恭恭敬敬的行礼道:“都知杜娘,奉命前来迎请贵宾。”
“请带路吧!”
随后,江畋就在她的亲自引领下,策马离开了热闹非凡的街市;而转入了侧旁一条清幽的巷道当中。行走在其中没多久,就已然闹中取静的远离了街市,却又呈现出了另一种风貌。
灯火隐约暧昧的白墙背后,是声色男女寻欢作乐的吃吃调笑;是琵琶箜篌、排箫竖笛的吹拉弹唱,绕梁不去的曲乐阵阵;是高楼窗台的灯火烛影中,欲拒还迎的娇呢与嗔怪,惊鸿一现的裙袖飞扬。 这一切的一切,正如白乐天《琵琶行》中,“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所描述的美好时光缩影;充斥着令人沉湎难以自拔的纸醉金迷与奢华靡靡。
当然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平康坊早已成为长安社交场合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个包括勋贵官员、文人士子,各个阶层的小型“政治中心”。文人士子可以借助平康妓之口将自己的才干传播出去。 同时,平康坊也为地方驻京官员、进京官宦、官僚子弟,豪门大族、富商大贾提供了社交平台;他们可以在此结交权贵,结识其他阶层的人士,获得消息情报,也有利于人脉的扩展、仕途的发展。 因此,江畋前身虽不是其中的常客,却也因为收集讯息和打听消息的缘故;多次来到过平康坊内,与相关的从业人员有过不少接触。因此,行走在期间不免有些触景生情,而不断有记忆旧日重现, 不过当初前身的活动范围,通常仅限平康三曲档次较低的中曲,和各种外宅妇、半掩门居多的北曲。相比之下,品味和格调更高的南曲,也就是在他意识降临这个世界之后,受邀来过一两次而已。 “且慢,这不是去忆盈楼的正途吧!”走了半响后,可达鸭突然停下脚步冷声道:“小爷又不是没来过忆盈楼的冤大头,更是登堂入室受过七秀的招待,可从没有走过这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却是贱妾的不是了,居然未曾与贵客分说明晓。”
然而,都知杜娘却笑容不变的转身道:“此处正是避开街市喧闹前往本楼的捷径,通常只有一些坊内姐妹和特殊的客人,才会引入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