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眸狠剜了他一眼,走进卧室“嘭”地关上了门。除了节假日,平时极少人给我发短信,除了他。我扑到床上,探过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果然是他发来的短信,简单的几个字:我在你楼下。他在我楼下?是宿舍楼下面还是爸妈家楼下?我顾不得去研究了,拿着手机匆匆走出房间,一面往玄关走一面说:“爸,妈,有朋友找我,我先走了。”
“媳妇儿,你去哪儿?我送你啊。”
周逊急吼吼地说。我怕他真的追上来,不及换鞋便跑出门去。忙慌慌地沿着楼梯往下跑,楼道里不甚安静,有人说话声,有房门打开传出的电视声和笑闹声。我听见自个的心跳声,跳得那样急那样快,仿若下一秒就会蹦出了胸腔。站在楼道口,我看到那辆银灰色的C70停在几米远的一棵大榕树下,我平复了起伏的心绪,慢慢地走过去。拉开车门我坐进副驾驶位,他转头看我,幽深的黑眸亮了亮。在这一刻在这一秒,我深信,他眼底迸溅的火花,忽然转亮的黑瞳是因为我,只是因为我。安静的车厢里响起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我来不及捕捉,他已经伸出手臂将我揽入怀里。我环住他的腰,将脸深埋进他滚烫的胸口。他的心跳有力而沉重,鼻端是他熟悉而久违的味道,莫名的喜悦和酸涩渐渐化为眼角的一抹湿意。他坚毅的下巴在我发顶摩挲了很久,突然放开了我,不及品尝离开他怀抱的空虚感,他已经俯脸吻住了我。我们正吻得难舍难分,突然听见车窗被重重敲击的声音。我趴在他怀里不想动,意识和感官还沉浸于刚才的热吻中,听见他含怒的质问声:“你干嘛?”
“我干嘛?你搂着我的媳妇儿在干嘛?”
我听出是周逊的声音,惊得坐直了转过头去。车窗外的光线很暗,周逊又背着光,他的表情看不清楚,眼底却是磅礴的怒意。“姓沈的,你还真不要脸,你自己有女朋友,跑来缠着我媳妇儿干嘛?”
“你和她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沈晖冷冷地说。“我和她离婚了也轮不到你。”
周逊怒了。“她现在是单身,她愿意和谁在一块儿是她的事,你管得太宽了吧?”
“她是我老婆,我肯定要管她。”
周逊从车窗里一把拽住我,“海星,下车。”
“你放开她。”
沈晖厉声说。“她是我媳妇儿,我凭什么要放手?不错,我和她是离婚了,可离婚了还可以复婚啊,你算哪根葱?敢对我和她的事指手画脚?”
周逊扬声说。这个点儿上家属院的人比较多,很多晚饭后出来散步的人,我又是从小在这儿长大的,很多人认识我,如果事情闹开了肯定会引来人围观,万一传到老爸老妈耳朵里,我怎么向他们解释?也解释不清。“我让你放开她。”
沈晖隐忍的怒气怕是下一秒就会爆发。“她是我周逊的媳妇儿,我不会放手。”
周逊气势汹汹地踹了踹车身,“我警告你,你赶快开锁让我媳妇儿下车。”
我担忧地看了眼沈晖,他脸色铁青,眼底乌云翻滚,显然快到了临界点。“叫你开锁让她下车。”
周逊又往车身狠狠踹了几脚。我赶紧抓住沈晖的手,用力握了握,又转过去对周逊说:“我回头再向你解释,你现在放手好不好?这院子里这么多人,你是不是想闹到我爸妈都知道?”
“我不放,你下车。”
他固执的。“周逊。”
我提高了嗓音。“海星,你可以不理我,可你为什么和这个人在一起?为什么?他能给你什么?他能给你婚姻能娶你吗?”
他死死盯着我,一迭连声地追问。沈晖发动了引擎,不远处,已经有熟人探究的目光向我们瞥来。“周逊,你放手。”
我难堪极了。他终于松了手,我坐回皮椅长吁了一口气。“开车吧。”
我说。C70缓缓开动,周逊紧抿着唇脸色极其难看,垂在两侧的双手握成了拳头。我收回视线从心底叹息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沈晖一路不说话,只是目视前方沉默着开车。繁华的夜景飞快向后倒去,我发现并不是去那套小跃层的方向。“我们去哪儿?”
我忍不住问。他不回答,伸手去打开了车载音响。唯美的音乐静静地流淌着车厢里,是他喜欢的法文歌,我不由自主想到他和米姿正是去了法国。“法国很好玩吧?你们一定去了巴黎,对吧?米姿是个很有品味的女人,她曾经说过,去巴黎购物,去香榭大道喝咖啡是她的梦想。”
话一出口,语气里的酸意令我有些尴尬,掩饰地将目光投向窗外。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开车。C70渐渐驶离了市区,快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我们要离开海市吗?”
我吃了一惊,“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他将车窗降下一点,风从缝隙处呼呼地灌了进来,我缩着脖子不吭声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车停在这个鬼地方,周围是荒山野岭,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我有点儿害怕,偷偷窥了窥了他,他面色如常的漠然,手向后放低了座椅。“喝水吗?”
他忽然侧头看我。“嗯。”
他把手刹旁边的保温杯递给我,半躺在座椅上。我莫名其妙地觉得紧张,沈某人今儿很诡异嘛。保温杯里是咖啡豆磨制的咖啡,香醇可口,我小口啜着不知不觉喝了大半杯。“咖啡还没有冷吧?”
他忽然问。“温热的。”
我把保温杯放回了手刹旁。他关闭了车灯,下车后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到后面来。”
他向我伸出手。我懵懵的,却依言将手放到他的掌心,由他牵着坐到了后座。我们紧紧缠绕着,像分不开的藤与蔓,以最古老的方式结合在一起。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暗夜里只看到一点忽明忽暗的红芒,身上搭着他常放在车上的一件外套,有淡淡的烟草香和他特有的味道,我轻轻动了动。“醒了?”
他问。“几点了?”
“快凌晨两点了。”
“哦,我睡了这么久?”
“快三个钟了。”
“你不累吗?”
我轻声问。“不累。”
他回答,又问,“你睡好了吗?”
“唔。”
“我送你回去吧,我明早有个会议要主持。”
他弹掉了烟头。“好。”
我心里说不出的失落。我有个隐秘的小小希望,这么久没见他了,我很想今晚能够躺在他怀里直到天亮。“把衣服穿好吧。”
“好。”
我嘴里这样说,却一动也不动。悉悉率率的声音后,几件衣服扔到了我身上:“你的T恤牛仔裤。”
我不得不坐起来开始穿衣服。“我下午刚到海市,从下飞机到现在一直没有休息,有点困了。”
他似在向我解释。“哦。”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难过,说不出的难过,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很奇怪的想法对不对?我受不了他在激情后能对我如此的淡漠,我宁愿他像过去那样,对我凶巴巴的,甚至狂怒的想要掐死我。回城的路上,我一直情绪很低落,我不清楚自个是怎么了?我和他只是交易的关系,他有米姿,我心里亦有吴昊。可我似乎越来越接受不了他仅仅把我视为发泄的工具,接受不了欢爱后他对我漠然的态度。这种被人轻慢被人忽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秦海星,你这是怎么了?——答案连我自个也不知道。C70停在了教师家属院门口,他开了车锁,我往车窗外看了看,摇了摇头:“送我回宿舍吧,太晚了,我怕吵醒爸妈。”
“要不你过去住吧,这么晚了,你还得冲凉,不怕吵醒你同事?”
他调头把车开走了。“我回宿舍。”
我说,默了默,又低低地道,“房子太大太空了,我害怕。”
“好。”
他简单回复。车窗外霓虹的光影在他模糊的面容上游走,我转头睨了他很久才转开视线。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袭上心头,他走了这20多天,我偶尔会想起他,有时候正在画设计图或者是我的设计小组正在开会,想到他我便会走神。我甚至会联想到他和米姿现在在法国的哪座城市,他和她正在做什么。每当想到这儿,我会烦躁不安,再没有心思做事。我知道他的手机是全球漫游的,有几次我拨了他的号码,又一个个地消掉。我痛恨自个这种无厘头又幼稚的行为,每一次会反复告诫自己,再不准有下次了。他现在在哪儿?和米姿在做什么,不是你应该去关心的。秦海星,你得摆正自个的位置千万别犯傻惹他笑话。“到了。”
忽然听见他说。我往窗外瞄了眼,这才发觉车已经停在了宿舍楼下。他下车很绅士地替我拉开车门。“进门了给我打个电话。”
“你也早点休息。”
我下车冲他嫣然一笑。我的笑容似乎感染了他,他淡漠的神情有了些许暖意,抬手将我凌乱的碎发捋在耳后,语音也温存起来:“睡个好觉。”
我抬头望天,夜空深邃仿佛玄色的锦缎一般,大而亮的星子近在咫尺,月光像水银一样倾泻下来。这样美的月色让人的心情也格外的好,所有的不愉快一霎时烟消云散。“晚安。”
我踮起脚尖往他脸上轻啄了一口。“晚安。”
回到宿舍,我飞快走到阳台上拨通了他的手机,只响了两声便掐断了。我看到他扔掉烟头转身上了车。C70很快开走了,两束雪亮的尾灯渐渐消失在暗夜里,我在阳台上站了许久才回房去。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不奢求太多,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浅显易懂的一句话,能真正做到的人又有几个?秦海星,你是不是太贪心了?你当初跟他,只不过是为了救吴昊。而现在,你似乎想得到的更多。我究竟想得到什么,其实我自个也不清楚。迷离梦幻的灯光,动感十足的爵士音乐,空气里弥散着爆米花的甜香和啤酒的香味儿。我新近的消遣方式,晚上经常性和严颜到酒吧消磨到午夜。我和她只坐清吧,像迪厅那种鱼龙混杂的地儿基本上不会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