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哑口无言，顿了顿，才说：“米小姐，我是好心，算了，怪我多事。”
娅娅突然跑出房间，一直跑到我的面前，盯着我口齿清楚地说：“海星阿姨，我比较喜欢你做我的妈妈。”
“轰隆”我仿佛被惊雷劈了一下，当场被雷晕。小鬼丫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狡狯的光芒，我立刻明白，她是利用我气来米姿。什么人小鬼大，聪明伶俐之类的词汇已经不足以来形容娅娅了，她的鬼心眼让我这个奔三的成年人都汗颜。“娅娅，不要乱说话。”
“海星阿姨，你不是已经住在我和爸爸的家里了吗？为什么不能做我妈妈？”
娅娅扑闪着大眼睛，一派天真无邪。我痛苦地扶额，一转眸对上米姿阴沉沉的目光，我马上说：“米小姐，你应该很清楚沈总的为人，那晚是因为我的衣服不小心弄湿了，才不得不留下来的。”
“阿晖的为人我当然清楚得很，怕只怕有些女人变着法子往他身上扑，娅娅这么小，当然很容易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利用。”
她阴阳怪气地说。被人含沙射影的滋味很不好受，可是同为女人，我理解她的反应，对付小三儿是应该防患于未然，而不是像我傻逼逼地引狼入室。“米小姐，我想你是有些误会，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再说米小姐你这么漂亮高贵，我不会这么不自量力地去和你抢。”
“就凭你？跟我抢？”
她鄙薄地勾唇冷笑，也许是我的态度实在谦恭，也许是觉得我无才无貌，实难和她匹敌，她的脸色渐渐和缓了。“我也觉得是个误会。”
她说。“米小姐，既然你出差回来了，我也该走了，我进屋去拿下包。”
“别介，既然阿辉让你照顾娅娅，你就帮我们尽心尽力地照顾好她。”
她恢复了常态，心平气和地说道，“明天一大早的飞机我又要飞上海。”
“米小姐你工作真忙。”
“我们培训机构各地新成立的分部需要资深讲师去培训新员工，所以今年一年我会比较忙。”
她看着我，下一句话似乎是有意说给我听的，“如果不是工作忙，我和阿晖今年已经登记结婚了。”
我下意识向坐在沙发上的娅娅看去，她小脸冷冰冰的，雪白的贝齿死死咬住嘴唇。我还来不及阻止米姿，她已经把下面的话说出了口：“阿晖说了，带我去拉斯维加斯和夏威夷度蜜月，秦小姐，你去过这两个地方吗？”
话音未落，娅娅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似的飞跑到米姿跟前，恶声恶气地嚷：“我爸爸不会娶你的！你这个坏女人！不要脸！”
“娅娅，你妈妈早就不要你了，以后我会是你的新妈妈，我会对你好对你爸爸好。”
“滚开！我有妈妈！我妈妈不会不要我的，你撒谎骗人，你是个大坏蛋！”
娅娅尖叫着用小脑袋去撞米姿。我眼尖地看到娅娅满脸的泪水，于是冲过去拽住米姿的手臂往外推，不管不顾地说：“米小姐，你怎么能对娅娅说那些话呢？她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用大人的错去伤害她？”
米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娅娅是谁啊？沈晖心尖尖上的人，沈家的小公主，她居然把她弄哭了。“秦小姐，我先走了，刚才的事——”她欲言又止。“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沈总。”
我返回客厅提了她的行李箱塞给她，拉开防盗门推她出去，“我是个局外人，本来不应该多嘴，可是娅娅是你未来的继女，你为了你自己也好，为了沈总也罢，希望你能善待她。”
“既然是局外人就别对我们家的事指手画脚的，她是我的女儿，该怎么管教是我说了算。”
她柳叶眉一挑，柔和的五官平添了几分厉色。因为惦记着娅娅，我心急火燎地回一句“娅娅需要的是一个爱她的妈妈，而不是一个喜欢管教她的人”话一说完，我“呯”地关上了门。娅娅的房门关得死死的，我怎么也敲不开，急得我差点撞门，正在寻思着要不要给沈晖去个电话，里面突然传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听见小公主的哭声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反倒不似刚才那般担心了，哭是人类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郁结和伤心压抑在心里才是最可怕的，伤心伤肝伤肺。听了一会儿我又担心她哭坏了，轻轻敲着门说：“娅娅，你刚才画的画儿画好了吗？能给阿姨看一下吗？”
哭声渐渐小了，我继续说：“阿姨觉得凯文有羽毛，一定不会怕冷，卡尔和罗素和我们一样是人类，天上气温一定很低，我们要不要画几件御寒的冬衣给他们？”
房间里的哭声转为断断续续的抽噎，我终于放心了。背靠着门我席地而坐，开始很大声地讲故事，从《丑小鸭》到《小王子》，我把我所知道的所有童话故事讲了个遍。声音都讲哑了，小公主还不肯开门，我不禁想起妈妈，最忙的时候她同时教4个班的语文，上了一天课回家，连话都不想说，我那无权无势，两袖清风的老爸，会奉上一杯胖大海泡制的热茶，再帮她捏捏肩膀捶捶腿。他们相濡以沫，感情如涓涓细流平缓稳定，在我看来，丝毫不比那些轰轰烈烈，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逊色。我正想得入神，房门突然打开了，我惯性向后仰，差点跌倒。小公主眼圈红红的，说话像蚊子哼哼：“我饿了。”
“想吃什么？阿姨去给你做。”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必胜客。”
“好。”
我笑眯眯地答应了。小屁孩就是小屁孩，再伤心难过到点儿吃饭了可一点儿也不含糊。我和娅娅在必胜客吃过晚饭后又去了儿童公园。娅娅坐在轰隆隆前行的小火车上，经过会喷水的山峦时，她阴了一天的小脸终于绽放出恬美的笑靥，我赶紧掏出手机抢拍这难得的一瞬间。晚上7点多的时候，沈晖开车过来接我们，娅娅见到爸爸马上撒娇要他抱，我们三个人去了西荟城的满记吃甜品。娅娅像只早春的麻雀一样唧唧喳喳，只字不提米姿，我释然了，孩子就是孩子，也许早把下午不愉快的事儿忘得干干净净了。“爸爸，我想去书店买书。”
娅娅吊着沈晖的脖子娇娇地说，又指指我，“我喜欢听海星阿姨讲故事。”
我颇有几分受宠若惊，立马投桃报李：“喜欢什么书阿姨买给你。”
新开张的儿童书店在步行街，沈晖索性没有开车，和我牵着娅娅的手慢慢散着步走过去，因为是周末，人特别多，很多年轻夫妻领着孩子逛街，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洋溢着温馨快乐的气氛。一个8、9岁的小女孩忽然跑过来抱住沈晖的腿不放，仰着小脸蛋可怜兮兮地央求：“先生，买枝花送给你的女朋友吧。”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小手攥着几枝焉巴巴的玫瑰花。这样的情景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经常上演，这些小孩子早就被训练出一套看人识人的本领，衣冠楚楚的沈晖自然是他们的目标人物。“我没有女朋友。”
沈晖倒是很淡定。“那这位漂亮姐姐一定是你的太太，先生，你太太这么美，你今天一定要买枝玫瑰花送她。”
小女孩口齿蛮伶俐的。我微窘，撇开脸眼睛看着别处。我没有听见沈晖的声音，只有那个小女孩在继续说着讨好的话：“先生，祝你的女儿健康成长，祝你的太太永远青春美丽，祝你的事业有成，祝你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掏出钱包抽出一张20元的钞票塞给小女孩：“钱你收好，花我不要。”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
小女孩捏着钱转身准备走人，冷不丁沈晖伸出手去抽了一支玫瑰花。我吃惊得瞪大眼，话未经大脑脱口而出：“你不会吧，给了钱非要拿人家一枝花。”
“本来我准备给100元的，你出手太快了，让她少赚了80元。”
他轻描淡写地说。儿童书店就在几米外，我弯下腰一把抱起娅娅：“走，阿姨带你去买书。”
沈晖跟上来把那枝玫瑰花塞给我：“你的花。”
我勉为其难地接过来，小小声嘀咕：“你倒真会借花献佛，明明是我掏的钱。”
“你说什么？”
他疑惑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我抱着娅娅走进书店。这家美其名曰“儿童书店”的书屋也兼卖成人类的书籍，财经类生活类专业类的杂志书刊应有尽有，我挑了几本酒店装潢的设计书放进购物车里，连同娅娅的一大堆儿童读物和幼儿英语DVD一起推去了收银台。沈晖走过来把手里的几本书扔进购物车，淡淡说一句：“我和娅娅到书店门口等你。”
周末逛书店的人特多，我排在等待买单的人群里特郁闷，娅娅的书是我答应送她的，我花钱心甘情愿，你沈晖买书凭什么要我买单？仿佛还理所当然似的，凭什么啊？我拎着沉甸甸的两大袋书走出书店左顾右盼，瞧不见父女俩的人影，吃力地腾出一只手摸手机，冷不丁一杯珍珠奶茶出现在我眼前。是沈晖，和娅娅一人捧一杯大卡司吸得津津有味。“你老不出来，娅娅说口渴了，我们就去买奶茶喝。”
沈晖说，“咯，这杯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