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月儿不一样,她只有这一条路,她连连磕头:“宗主息怒,月儿错了,再不会有下一次了!”
齐萧一看,也过来帮着他一起求饶。寒晔见状,便冷言道:“不知悔改,罚你二人禁足一月。”
说罢,寒晔负手离去,不顾身后的月儿哭得凄惨无比。赵柳匆匆跟了上去,想说又不敢说,对这等小事,宗主给他们这样的处罚,也实在太过严厉了。路过练功房时,寒晔停下了脚步,他望着里头,想起了一些事,失忆前和失忆后的,都历历在目,他同千如是在此地定的情,也在此地重逢。可眼下物曾相似,人却已非。他摇了摇头,还是回去吧,她一年不归,他便等她一年,两年不归,他便等两年,一辈子不归,他便在山上等她一辈子。这个季节的帝都很冷,越是靠近北边,风雪就越是大,无忧谷地处西北面,下了几日纷纷扬扬的大雪,枯叶早就被覆盖在积雪之下,一脚踩下去,偶尔还会踩到几片,“咔吱咔吱”作响。竹屋旁站着一名黄衣女子,肤白胜雪、明眸皓齿,即便再寻常不过的衣衫,也遮不住她眉心的那一抹明艳,只见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雪地里踩,一边踩一边笑,踩到枯叶时,还险些高兴得跳了起来。“赵叔!你回来啦!”
黄衣女子看到远处走来的人,掸了掸裤腿上的雪花,匆匆跑了过去,挽着他的手臂,扶着他进了竹屋。赵神医笑着将从镇上买回来的山鸡放到桌上,嘱咐她,炖鸡汤的时候一定要少放些盐,別像上回那样,糟蹋了这上好的山鸡,这漫天大雪,买一只山鸡,实属不易。黄衣女子拎着山鸡,面上有些不高兴:“你尽数落我,不然,你来做啊!”
“好好好,你赶紧去做你的鸡汤,我去陪陪那小子。”
赵神医一挥手,拿起酒坛子走向院子,自从风无麟祭日,他回到无忧谷的竹屋来小住,也有些日子了,想着明日便已到一年之约,他将一个酒坛子放在碑前,“小子,她陪了你一年,也够消除你心里的恨了吧,我明日应该有脸去见你爹了。”
“赵叔,你在说什么呢,这样的话不能随便说的,阎王爷会当真的。”
黄衣女子刚将山鸡拔了毛剁碎了,下了锅,就想过来陪陪他们,却正好听到赵叔说什么明日要去陪风无麟的爹,他爹可是已经过世好些年了。赵神医放下酒杯,笑道:“是我老糊涂了,来来来,陪我们喝一杯。”
黄衣女子皱了皱眉,赵神医只把自个儿坐的地方扫干净,这一地的雪,要让她往哪儿坐?想想,还是回去看着她的鸡汤吧。“丫头!”
赵神医见她要走,便喊住了她。黄衣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头锁得更紧了:“赵叔,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赵神医放下酒杯,想着明日她就会知晓一切,便摇了摇头:“赵叔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事?去忙你的,记得少放些盐。”
黄衣女子吐了吐舌头,便三步一回头地走到厨房里头,时不时探出脑袋来瞧瞧,自从风无麟病逝之后,她也只剩赵叔相依为命了。赵叔在镇上开了个医馆,每月都会来小住几日,给她带一些吃的用的,也会说些外头的事给她听,这一回正好赶上风无麟的祭日,兴许有些触景生情,才如此怪异的吧。她垂头叹息,要是家乡没有那场饥荒该多好?风无麟也不会病逝,他们也不会流离失所,只好栖身在这深谷之中。夜里,黄衣女子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她觉得这一天下来,赵叔实在有些怪异,天未亮,她便起身去他的卧房看看。“赵叔!你这是在做什么!”
黄衣女子上前一把夺下赵神医手里的匕首,瞪着眼惊恐地问他,“风无麟走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也想离我而去?”
赵神医无力地闭起双眸,以寒晔的性命来强迫她守了风无麟整整一年,实在让他愧疚得紧,今日便已到一年之约,他若死了,她就能想起所有的事,就能回到她寒晔的身边去,即便她已经不是原本的她,寒晔也是定然会认她的。“赵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初那么苦的日子我们都过来了,如今为何你要这样?”
黄衣女子跪倒在赵神医面前,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她不解,究竟是什么事让他想到了寻死。赵神医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她都已经看到了,便同她说清楚吧。“丫头,你的本名叫做胤千如,是护国将军胤府的六小姐,风无麟并不是你的夫君,剑宗的宗主寒晔,才是,一年前我对你施了忘情蛊,并给你换了一张脸,没有什么饥荒,也没有什么病逝,只不过是我编的一个故事罢了,风无麟对你执念太深,最后被寒晔和那些名门正派逼到死路,如今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想起所有的事。”
赵神医说着,感觉到她的手渐渐地松开了些,她跌坐在了地上。黄衣女子道:“赵叔,你在骗我的吧,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
赵神医从枕下取出一部话本子,递到她手里,道:“这是你亲哥哥百里无忧所写,虽有些浮夸,却都是事实,那时我与他一同为你的孩子驱毒,他一得闲就写这个,我带你走的时候,将它也带了出来。”
黄衣女子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每一句话,她努力地想,却想不起赵叔所说的剑宗宗主,他是谁?还有胤府的人,他们又是谁?“丫头,把匕首还给我,忘情蛊,除了施蛊之人毙命,否则无解。”
赵神医伸手去要匕首。黄衣女子摇头,她还是不信,可她却也想不起当年饥荒的画面,是不是因为那些事原本就不存在?“既然是我造的孽,既然一年之约已到,便由我来了结吧。”
赵神医见她面上痛苦不堪,想要将匕首夺过去。黄衣女子先一步将匕首丢出窗去,匕首落在柔软的雪地里,渐渐往下沉,不消一会儿,积雪就将它掷出来的雪窟窿填满,这把匕首,不知所踪。也许她的记忆也像这把匕首一样,被埋在她内心最深的某一处,如果不被唤醒,便只能永远静静地藏在那一处,她拿起话本子,道:“给我些时间,我想静一静,可是赵叔,你若再要寻死,我定然是不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