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位太医解释道:“华大夫有所不知,莫师傅随军打仗时可是被当成医官用的,医治些小病小灾的,她可不输给我们啊。”
只听华大夫唇边吐出三个字:“莫师傅?”
千如一惊,她昨夜走出灶台时,已是灰头土脸,他定然看不清她的脸,眼下若不是太医这声“莫师傅”,他定然是认不出她的,这位太医,可真是干了件不太好的事儿。华大夫睨眸,问道:“莫师傅?可是御林军的那位功夫高强的剑术师?”
千如一听到这“功夫高强”四字,便知他其实是在损她,她转身抱拳道:“华大夫过奖了。”
说完,她拉着百里无忧,便走出了太医院的大门,就这样一路拉着他,疾步而走,眼瞧着快到后宫了,百里无忧好心提醒她:“你想这样拉着我回漪云殿?”
千如回了神,怯生生地松开了手,“哥,我...我先回去了。”
百里无忧却从身后拉住了她,他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头装着一个玉质平安果,足有鸡蛋那么大,质地通透,雕功也很不错,摆在案上应当很好看。可是,这个平安果上头,为何会有个小孔?小孔里为何还穿着一根红绳?为何百里无忧还把这红绳往她脖子上套?“拿去。”
百里无忧将盒子也塞到她手里,便转身离去。千如低头看了看这个能把她脖子都挂断的平安果玉坠,一抹愁云浮现在眼前,百里无忧,怎么看起来有些...有些不一样了呢?“人都走远了,想看就去追啊。”
有一道声音虽出现在身后,虽未见着人,但千如知道那人是谁,他的声音,她已经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她只是不愿意回头。华大夫却一下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这身手,可真是比四肢健全之人还要好上几分。千如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便被他抓住了手腕,他指节修长而分明,轻轻地搭在她的腕上,有些冰凉,却很舒服,千如讨厌这样的感觉,他明明不是寒晔,却总是让她觉得似曾相识。那些所谓的替身,是不是只因为相像,而在某些人心里,代替着另一个人活下去?就像那些不知真相的人,说她只不过是胤千如的替身,寒晔只不过是将她当成了胤千如,而非真的爱她。千如不想,也不会找一个人来替代寒晔,那不过饮鸠止渴罢了,在她心里,他无可取代。“昨夜那一掌,是我的错,你这内伤,也该由我来治。”
华大夫松开了她的手,“夜里我会送药来。”
千如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苦笑,也许是太过于思念他,才会觉得似曾相识吧。入了夜,千漪殿中后宫里头最早恢复宁静的地方,似乎风吹草动都能清晰入耳,而他,果真来了,不必金牌,没有惊动任何人,便能在后宫重地出入自如。“把药喝了。”
华大夫将药碗放在桌上。千如此时正要沐浴,她已经脱下了外袍,如此站在他跟前,实在不妥,只好又将外袍穿回身上。她端起药碗闻了闻,不必入口,便有一股子苦涩袭来,她最怕喝药,尤其是苦药,只好放下了药碗,取来一罐蜜饯,掏出一颗梅子含在嘴里,才拧着眉毛一口气地将药喝完。华大夫收好药碗,道:“他们都说你是巾帼英雄,居然还怕苦。”
“怕苦怎么了?”
千如不敢大声同他争论,毕竟这是后宫重地,若是叫人发现了,对她和千漪的名声都不好。华大夫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同来时一般,一下消失在夜色之中,无声无息。千如坐在窗前,托腮苦想,此人究竟是何来路?想着想着,竟然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即便是喝了华大夫的药,病情也重了不止一些,不单单咳嗽而已,额头还热得烫手。千漪差人去请来太医,可是前来漪云殿的,除了太医之外,还有这位华大夫。千如想,他八成是来看看是不是他的药出了问题,没有医好人,反而让病人的病情愈加严重了。“太医,我昨夜不小心又着了凉。”
为消除华大夫的疑虑,千如哑着嗓子同太医说明了缘由。太医皱着眉替千如把了脉,开了几副药,嘱咐了她几句,便回去了。华大夫自进门后,始终一言不发,待太医诊断完,他也一同回去了。到了夜里,他又来了,手上仍旧端着一碗药。千如方才已经喝过两回太医院送来的汤药,午后又睡了一觉,发了一身汗,眼下已经好了些。白天睡得久了,此刻正倚着床栏看着兵书,见他来了,便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道:“我喝过药了,病也好些了,你不必再送药来了。”
华大夫却还是将药碗递了过去:“你这身子若是再不好好调理,只怕日后更是多病多灾。”
千如一手接过药碗,另一手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去取些蜜饯果子来送药,却听到华大夫说,他在药里头放了些蜂蜜,应该不会太苦。千如闻了闻,果然苦涩中带着丝丝甜味,她将药一股脑儿全部喝完,把药碗还给了他,“我的身子,我自己会调理,便不劳华大夫操心了,你打我的那一掌,是因我想要摘下你的面具而起,错不在你,而我今日病重卧床,也不是因你的药所致,是我自己在窗口睡了一夜,更是与你无关,所以,你真的不必再送药来了。”
“莫师傅定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可是将莫师傅视为大宁国之良将,希望莫师傅能为御林军培养出更多高手,而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莫师傅若是不领情,那我便不再来了。”
华大夫说着,便将轮椅一转,向门口而去。千如不知怎么的,被他这一说,倒真觉得自己有些不尽人情,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忙道:“华大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太麻烦你。”
华大夫伸手推开了门,什么也没有说,便走了。后来的几日,小王子的身子好转了些,时常被宫女们逗得乐呵呵地咧着嘴笑,太后的身边,一时间,多了许多欢声笑语。华大夫依旧被留在宫中,只不过,这漪云殿,他却真的再没有来过。